沈期心头首跳,镇定回答:“不是。”
阁罗凤挑眉:“我知道你啊沈期,师从裴旻大将军,是天地神职,隐于终南,为大宗师。”
沈期握剑的手一紧:“那我还真是,名声远扬。”
阁罗凤看出他的动作,连忙赔笑:“嗳——沈大宗师何必这样。今日阁下来是为攻打我南诏军队,可我来是为了与君计谋的。”
沈期霎时眉眼凛然:“张虔陀与云南王殿下的妻女,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幌子。”他说的肯定。
阁罗凤攻打姚州都督府,诛杀张虔陀,占领姚州附近地区,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杨国忠揽下朝廷降诏安抚南诏的活儿。
只是这第二步出了差错,杨国忠授意发兵进攻南诏,于是发展为现今这模样。
本以为唐军大败,计划万无一失,杨国忠定然削官流放——只是没想到唐军征讨南诏三年矣。如今南诏弹尽粮绝,只能依靠吐蕃援军还能勉强撑一撑。
“你料定了杨国忠决意攻打南诏,是因为朝中有人一定会向圣人推举。你也料到了鲜于仲大败——是吐蕃的计谋,还是……安禄山?”
阁罗凤看他三言两句猜到目的,挑眉笑:“是……也不是。算他吧。”
朝中,安禄山,想要杨国忠下台。
沈期一霎了然,心惊肉跳:“广阳太守,安庆绪。”
安庆绪是朝中内应,明捧暗杀,借杨国忠出征让圣人瞧见这权倾朝野的杨右相有多大“能耐”。只是没料到,杨国忠连圣人都瞒了过去,更加官进爵,封赏连连。那他来南诏,又有多少成分在安庆绪的计划之内?这是安禄山想要的,对吗?
阁罗凤哈哈大笑:“聪明!杨右相如今在大唐,可有些难做?”他假惺惺地关心起杨国忠。沈期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镇定回答:“右相安然无恙。”
“云南王殿下,您,又是哪一派的?”
“派?哪儿有什么派,不过是我这穷乡僻壤想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罢了!南诏风土不宜人居,不干唐事。我想做的,与阁下想做的是一件事。不是吗?”
“为了妻女,而搭上南诏数万兵卒性命?”沈期问。
“讨一个公道有什么错?开弓没有回头箭,南诏与唐,早有嫌隙如天裂。你们不在意,我南诏百姓就不用忍受吗?”妻女受辱只是导火索罢了。
沈期不复争辩,他首问:“安庆绪让你来找我,谈判什么?”他的干脆果断,让阁罗凤一愣。
阁罗凤正色:“停战。”找一个理由和大唐停战。
他需要沈期不救唐军,他会与吐蕃联手夹击唐军,把他们堵在洱海北岸,而后唐军被俘,他会留他们一线生机。
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南诏和大唐停战。
沈期是意料之外的到来。
沈期扯着嘴角,诘问他:“您疯了吧。”
阁罗凤没疯。
这场战打了三年,唐疆苦,南诏更苦,安庆绪拦不住沈期,他要拦。
他同沈期说:“大唐、南诏,你也犹豫过要不要来。既然大宗师来了,又何必让这战火欲烧欲烈,不如你我盟约,就此结束。”
“沈期,杨国忠与安禄山的斗争非你我可以掺和的。我们想要的,是一样东西。”
沈期默然,眼看着阁罗凤走到门边。看着他的背影,沈期扬声:“云南王!”
阁罗凤撩袍抬腿的动作停下来,他笑意浅浅:“阁下还有事?”
沈期喉结滚动,他说:“安庆绪,别做错事,朝堂上刀剑杀人不眨眼。”
阎罗凤笑容僵住,他顿了顿,安静几秒。才反应过来,又找回脸上的笑:“大宗师的告诫我会转达的。”
他匆匆地离开,躲避沈期锐利如锋的眼神。
室中静了一静,归鱼羡端着茶羹走到案几。她声音平静。“师父,尝尝这九道茶吧。”
她倒是淡定,还有心思尝这洱海的九道茶。
归鱼羡:“与锦官的盖碗茶大不相同。”
她净具、投茶、冲泡、沦茶、匀茶、斟茶、敬茶,行云流水。她安静匀茶的时候足以静抚人心。沈期品茶,这是最后一道茶序。
十年,归鱼羡的茶艺虽不及沈期,却也有了极好的模样。
他们师徒二人安静品茶。茶汽氤氲里,归鱼羡开口:“吐蕃要唐军乱,所以不惜帮了南诏。如今阁罗凤后悔了,是吗?”
沈期不答,归鱼羡就继续说:“他要的也不过是金瓯无缺,南诏安宁罢了。”
“师父,这是安庆绪要的,百姓要的,也是我们可以做到的。”
他的目标是登高,站在最高处,睥睨江湖。归鱼羡犹记他从前手把手教她如何用“秋塘渡”运剑。“不论安庆绪怎么做,我们的目的是边庭复安。”
那时,沈期说,愿你有图南之心,当立鸿鹄之志,骑快意骏马踏平川。
归鱼羡在沈期微凝的视线里,把话钉在了沈期心上。她说:“因为,身为大唐的大宗师,不想要‘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大宗师不是为了朝堂而战的。”
他手里提着那把剑,是要担当起大宗师的责任。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沈期把最后一口茶喝下去。他笑:“你这九道茶的手艺堪比地道洱海茶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