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空村
顾西棠的话让陆九溟心里一颤，首先想到的便是二叔公，但再仔细一琢磨，就知道这家伙八成又在妄言了。
原因很简单，两个人的年纪相仿，而陆九溟从记事起就跟着二叔公，几乎一天都没分开过，若是二叔公去过西洋，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铜胎傩面虽然特别，放眼天下却未必是独一份，至于“恩公姓陆”……九成九是顾西棠套近乎的妄言。
念及此处，陆九溟刚有些悸动的心情又平复下去，至于顾西棠那些悲惨的过往，他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吃饱了吧？”
陆九溟随手撕了一大块苔藓，将剩余的炭火压灭：“吃饱就出发吧。”
见陆九溟不搭茬，顾西棠的表情凝固了一下，才缩回去拿出方巾慢慢擦嘴：“陆兄准备往哪边走？”
“都可以吧？”
陆九溟分别看了林间小路的两端：“既然是试炼，应该和我们的选择没关系。”
“我倒觉得未必，虽说只是试炼的幻境，可是这里的场景大的离谱。”
顾西棠摇摇头，又用露水打湿了方巾慢慢擦手：“我听说大胤各地出现冥兽作乱时，【天机阁】收到求援信号便会派人前往——或许‘找路’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陆九溟想了一下觉得有理：“那就分头行动，有情况再相互通知？”
“不行，万一没机会通知怎么办？”
“……那一起走？”
“往哪边走？”
“碰运气吧。”
“不行，如果找路也是试炼的一部分，万一走错路会浪费很多时间。”
“那你说怎么办？”
“还真问对人了！”
顾西棠嘿嘿一笑坐到地上，解开鞋带脱掉自己的羊皮短靴：“我在西洋学到一个特别好用的办法，叫做‘鞋子占卜’。”
话音没落，顾西棠双手将鞋捧在胸前，低声念叨几句高高抛起——然后鞋底朝上的倒挂在了树杈上。
“……”
短暂且尴尬的沉默后，顾西棠又开始脱另一只鞋。
“意外！纯属意外！”
顾西棠说着又抛起另一只鞋，这次倒是没挂在树杈上，而是稳稳落在了前面那只鞋上。
“……”
两人沉默着对视一眼，顾西棠眼珠一转，视线慢慢落到陆九溟的脚上。
“门儿都没有。”
陆九溟说完转头就走，莫名的忽然有些理解、苗若兰为什么不和顾西棠组队了。
这家伙看着精明，可是办事忒不靠谱了，甚至陆九溟都有一种趁机甩掉他的冲动。
只可惜天意总不遂人愿，陆九溟刚加快脚步走出去不到半里，顾西棠就小跑着追了上来。
清静的时光再次被打破，不过好在这喧闹也没有持续太久。
又走了一里多，林间小路便到了尽头，随着稀薄的晨雾在阳光下彻底蒸发，一片静谧的村落也展露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片很像陆家堡的村子，面积不大，也就二、三十户人家，整体透着一种古老和破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诡异。
“这村子不对劲。”
顾西棠不知从哪儿摸出两柄短匕，神色警惕的朝一间村舍扬了扬头。
那是一间普通的村舍，破旧的茅草屋顶下，挂着沾满露水的蜘蛛网，黄土墙边倒着豁了口的腌菜坛子，磨得发亮的竹簸箕歪在门外，里面还盛着半簸箕干瘪的玉米粒。
“晨雾这么大，农户不会把粮食放在外面的。”
顾西棠说完看到陆九溟两手空空，又将其中一柄短匕递了过去：“跟我联手还是有点好处的吧？”
“谢了。”
陆九溟接过匕首没多搭茬——顾西棠的观察力确实细致入微，但这个村子还有更多、更明显的诡异之处。
比如眼下己经天光大亮，村子里却一个人、甚至一只鸡都看不到，而几间村舍的院子里明明是有鸡舍的。
而且这个村子没有祠堂，这在大胤王朝是相当匪夷所思的，要知道“卯时初刻祭奉历代祖先及国运神碑”，是明确写在大胤律法中的。
“先到处看看吧，有发现就大声招呼。”
陆九溟说着进了最近的村舍、也就是顾西棠刚才发现异常的那间。
刚进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儿就扑面而来，陆九溟连忙屏住呼吸，随后才借着门窗外的天光，打量起这个昏暗的房间。
塌了半截儿的土炕上，散着几片发霉的草席，黑乎乎一团的被褥上甚至长了几朵白色的蘑菇。
没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可是炕边和门口中间的火墙上，却放着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稀溜溜的粟米糊甚至还有一丝温热。
“刚离开么？”
陆九溟依照周围的温度估算了一下，这碗粟米糊盛出锅到现在，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但屋子里没有刚用过的火灶，也没有烟火味儿，也就是说……
“陆兄！有情况！”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喊，陆九溟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粥碗、出门赶去。
顾西棠在不远处的另一间村舍里，这家的条件稍微好点，但也只是有个完整的土炕，破败发霉的环境都相差不大。
见陆九溟进门，顾西棠指了指发霉被褥上的白色蘑菇：“陆兄，知道这是什么吗？”
“蘑菇，我去的那间屋子也有。”
“这不是普通的蘑菇，是白莲菇，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个白莲。”
顾西棠说着，用匕首从被褥上刮起黑糊糊的一团：“有血的地方才会长这种蘑菇，这不是发霉，是没干的血。”
“血？”
陆九溟闻言一怔，又抽鼻子仔细的嗅了嗅：“怎么没有血腥味儿？”
“因为……”
顾西棠话没说完忽然皱起眉头，视线也从陆九溟的脸上转到了远处。
陆九溟见状下意识回头，就见一个皮肤黝黑、长相憨厚的男人，带着茫然的表情从外面走了进来。
“恁俩是谁啊？”
男人看着闯进自己家里的两个陌生人，脸上依然没多少警惕：“在俺家里干么呢？”
陆九溟愣了一下正要解释，忽然眼前一阵恍惚，再看清时周围竟然变了一副模样！
这种变化很大、但又不是很大。
整体看起来还是一样的贫苦破旧，不过那些发霉、破败的迹象都不见了，至少像是个人住的地方。
而且在那个男人进门之后，外面也响起了有人忙碌的声音，仿佛刚才的空村只是一场幻觉。
陆九溟和顾西棠对视一眼，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两人都知道这是试炼开始了。
可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外面又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惊呼。
憨厚男人听见动静想出去查看，但还没跑出两步就栽倒在地、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屏住呼吸！”
顾西棠发现什么似的、急忙拉着陆九溟远离门窗：“是苗若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