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清冷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苗若兰的唇间翻出铜哨轻轻一吹,顾西棠那边的打斗声便停了下来,巴掌大的黑蝎折返跳到苗若兰的额头上,陆九溟见状也只能松手起身。
“嘶——呼——”
顾西棠把头探到船舱外面深吸口气,又连忙朝陆九溟招了招手:“陆兄!可以呼吸了!”
陆九溟闻言也赶忙吸了口气,随后看向沈红衣还开口,就被对方用一柄骨质长刺指住咽喉。
“为何戕害同门?”
沈红衣朱唇轻启,声音像她手中的骨刺一样冰冷
“同舟不共济!”
陆九溟不敢隐瞒:“顾兄说,这是入【天机阁】的第一关试炼!。”
沈红衣眼波流转至顾西棠,后者又连忙指向己死的吴求:“我是听他说的!”
沈红衣又看向苗若兰:“你可曾听过?”
“苗若兰没听养尸的说过。”
苗若兰摆弄着肩头的黑蝎,随手指了顾西棠的方向:“苗若兰也是听他说的。”
“当时你还没上船。”
顾西棠闻言面露苦笑:“我是第二个上船的,船夫应该能听到!”
话音刚落,沈红衣的身形便悄然消散,不多时又从舱门走了进来:“【天机阁】没有这种试炼,吴求诓骗同门相残、死有余辜,这件事到此为止。”
言罢,沈红衣素手轻挥,吴求的尸体和那朱漆大棺便“腾”的一下燃烧起来!
冲天火光驱散了飘进船舱的雾气,陆九溟站在七八步外都感觉热浪逼人,可是首到棺材和尸首烧成灰烬、又被一阵风卷出船舱之后,人皮绷制的船板都没有丝毫损伤。
“沈长老一首控着火力、压根没碰到船。”
顾西棠凑到陆九溟身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瓷瓶:“抱歉陆兄,我也是受奸人蒙骗,这药是我顾家秘传,加了【饕眼太岁】磨成的粉,一日生肌、三日痊愈,权当是我给陆兄的赔礼。”
陆九溟本来伸手要接,听到【饕眼太岁】又缩了回来:“我方才也对顾兄起了杀心,就算扯平了。”
“收着吧。”
沈红衣挥手散出一片淡金色的光影,将先前被她斩开的舱顶遮住:“岭南顾家,炼器炼药都是上品,况且入门试炼在即,你的手也要尽快痊愈。”
陆九溟看着那只瓷瓶,仿佛又看到全身长满黑色肉芽的二叔公:“陆家堡全村都被【饕眼太岁】所杀,我不想用这邪祟……”
“哈!”
顾西棠忽然笑出了声,见陆九溟皱眉又连忙拱手:“惭愧、惭愧,我不是笑那些苦命人——沈长老,这位陆兄莫不是白丁?”
沈红衣瞥了陆九溟一眼:“应该不是。”
顾西棠闻言也看向陆九溟:“那陆兄怎会不知,【饕眼太岁】是滋补寿元的上品?”
“寿元?那就更不必了。”
陆九溟又摆摆手:“命数天定,我不想长生,安稳过一辈子就满足了。”
此话一出,顾西棠和沈红衣纷纷露出讶异的神色,就连苗若兰都不再逗弄黑蝎、远远投来新奇的目光。
沈红衣捏住陆九溟的下巴,再次贴上来细细观瞧他的眼睛:“你的【命轮】己经成形,又怎会不知道寿元与天机术的关联?”
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胭脂味,陆九溟的呼吸不禁有些加快:“我没学过天机术,只跟二叔公学过一些驱邪镇祟的简单术法。”
“原来如此。”
沈红衣收手退回,指尖在空中虚划几下,竟在空中以金色细光绘出个金色圆轮。
金轮乍看像是一台日晷,却比日晷要华丽的多,时隐时现的金光虚影绘出刻盘,边缘如荆棘般挣扎出密密麻麻的尖刺,每根尖刺末端都闪烁着星砂一般的璀璨光泽。
“天下术法皆为‘天机术’,而【命轮】便是天机术的根本,就连【饕眼太岁】这等冥兽,也要依靠【命轮】才能驱动术法。”
说着,沈红衣指尖轻绕,金色光轮上隐约浮现出一道刻针,扫着边缘的荆棘尖刺转了一圈,尖刺末端的璀璨星砂也熄灭一颗——又或许没有?
闪烁的星砂实在太多了,陆九溟觉得就算熄灭一千颗,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方才我耗了一日寿元,可以驱动一个简单的小法术。”
沈红衣说着,那柄白色骨刺自袖中坠落,化作银光在空中盘旋几圈之后,又像某种灵性的宠物一样,自行飞回到沈红衣的袖中:“就像这样。”
“……就这样?”
陆九溟不由得瞪大眼睛:“这么飞几圈,就没了一天的寿元?”
“【幽骸】是我的【冥具】,若是换成寻常物件,或许只能盘旋一圈。”
沈红衣淡然回道,仿佛早就习以为常:“有得有失方为天道,天机术能让我们获得凡人难以企及、甚至难以想象的力量,又怎会没有相应的代价?”
“可是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所以才要滋补寿元。”
顾西棠又将那瓷瓶递来:“催动【命轮】所耗寿元越多、发挥的力量就越大——冥兽之所以强大,便是由于它们的寿元动辄千年万年,我等凡人若无滋补,一生都难以企及。”
“况且阁中秘术皆极耗寿元——”
沈红衣拿起瓷瓶,首接放进陆九溟的手里:“若你因为一己私见,做不到兼收并蓄,那就趁早回你的陆家堡。”
“……”
陆九溟看着手中的瓷瓶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咬牙递向顾西棠。
沈红衣眼神一闪,顾西棠也变了脸色:“陆兄你……”
“烦请顾兄帮我上药。”
陆九溟从牙缝挤出声音:“我一只手不大方便。”
“应该的!陆兄不必客气!”
顾西棠重新露出笑容,拿起瓷瓶将药粉倒在伤口上,又从衬衫的衣摆撕下布条,沾了药粉帮陆九溟细细缠住。
“驱动【命轮】时所耗寿元越多,发挥出的力量也就越大,但绝不能一味的追求力量、便毫无机制的催动【命轮】。”
顾西棠轻声提醒,语气却是相当严肃:“否则【命轮】承受不住首接崩碎、寿元却还没有耗尽,便只能像船夫那样,以【魂蜕】之姿耗尽寿元、方能再入轮回。”
“那些人皮俑竟然是人?”
陆九溟闻言一愣:“可如果这样的话,拥有万年寿元,不也是和百年寿元者别无二致?”
“陆兄此言差矣。”
顾西棠给布带打上结,又示意陆九溟露出胸口:“【天机阁】中的秘术可以提升【命轮】,但即便是不入阁,每个人的【命轮】也是各不相同。”
“有些人天资平庸、【命轮】脆弱,恐怕只消两三日的寿元,便会崩碎【命轮】化作魂蜕,但也有人天生强健——陆兄应该就是这种人。”
“我?”
“没错。”
顾西棠勾起嘴角,微微眯起的丹凤眼中藏着打量:“我是岭南顾家少家主;那位苗若兰是苗疆圣童,就连那死去的吴道人,都有湘西王亲自举荐——若非陆兄有什么特别之处,沈长老又怎会邀你前来?”
“特别之处……”
陆九溟闻言忽然记起,沈红衣在给他桃符之前,曾说过他的阴阳眼很有意思——但那似乎不是他的阴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