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让天下女子都能读书

暮春的沈府后园笼着层淡金色的纱雾，五岁的沈墨予踮着绣着金线虎头的软靴，仰头去够垂落的紫藤花穗。

粉白花瓣簌簌落在他藏青锦缎短打上，沾着露水的藤蔓却突然缠住他胖乎乎的手腕。

孩子“呀”地轻呼，圆眼睛里泛起泪花。

正在廊下批改文书的沈凛川闻声抬头，狼毫在宣纸上洇开墨点。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玄色官袍下摆扫过满地落花。

【当心伤了手。】

他声音发颤，指尖拂过孩子泛红的皮肤时格外轻柔，将缠住的细枝一根根解开。沈墨予抽回手，又好奇地去摸父亲腰间的白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咯咯首笑。

【父亲，为什么王大人说的和李大人不一样？】

孩子忽然仰起沾着草屑的小脸，清晨跟着母亲旁听议事时的困惑仍写在圆鼓鼓的脸颊上。

他晃着小腿，腰间系的红绸带随着动作扫过沈凛川手背，像只扑棱的小蝴蝶。

沈凛川用湘妃竹帕擦去孩子手上的草汁，指尖却被突然咬住。

他佯装吃痛地皱眉，逗得沈墨予笑得首打跌。折下一朵半开的紫藤花别在孩子衣襟，花瓣蹭过细嫩的脖颈

【雨儿每日读《孟子》，该记得‘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朝堂上的大人也是如此，都想把事办好，只是看的角度不同。】

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廊下鸽笼“哗啦”作响。

沈墨予吓得缩进父亲怀里，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沈凛川揽住那单薄的肩膀，指着花丛里忙碌的蜜蜂轻声说

【就像小蜜蜂，要采遍整片园子的花蜜，才能酿出最甜的蜜。大人做决断，也要听很多人的话，想很多办法...】

他的话音被孩子突然的惊呼声打断——只见一只翅膀受伤的小蜜蜂跌落在青石缝里，沈墨予挣脱怀抱，用帕子小心翼翼将它托起。

这时，隔壁绣楼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沈墨予循声望去，看见林家姐姐倚着雕花窗棂，手中的绣绷早己放下，目光痴痴望着远处书塾飘出的旌旗。

【爹爹，林姐姐能背全本《千字文》，还会写蝇头小楷，为什么不能进书院？】

孩子攥紧父亲的衣袖，

【她昨日教我写‘仁’字，比先生教的还工整。】

沈凛川顺着孩子的目光望去，看见暮色为绣楼镀上冷银。

他轻抚孩子发顶，捡起两片形状相同的紫藤花瓣

【雨儿学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可世人总忘了，‘民’字里也该有女子。就像这花瓣，若只许向阳那面承光，岂不可惜？】

【那是错的！】

沈墨予突然从父亲膝头滑下，跑到绣楼墙根下，把怀中珍藏的《孟子》竹简隔着墙头递去，

【林姐姐！等我做了大官，定要在文庙旁建女学，让天下女子都能读‘天时不如地利’！】

绣楼的雕花窗猛地推开，林家姐姐探出身时，绣帕己掩不住泛红的眼眶。

沈凛川抱起满脸倔强的孩子，望着漫天云霞将二人身影拉长。

怀中的小人儿尚不知，他此刻种下的种子，终将长成冲破礼教藩篱的巨树，就像园子里那些倔强生长的藤蔓，攀过重重高墙，让平等的光洒满每个角落。

暮色漫过青瓦时，沈墨予在父亲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沈凛川望着孩子沾着草叶的发顶，轻轻吻去他眉心的红痕。

怀中的小人儿无意识蹭了蹭，衣襟上的紫藤花在晚风里轻轻颤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初读“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时的震撼，此刻怀中温热的重量，恰似文明火种最温柔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