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逃生
地动仪的龙首在梁上发出闷响时,李砚用磁石薄片校准石壁上的二十八宿图。忽如其来的震颤让青铜镇墓兽的眼珠迸出火星,他本能地滚向东南角——那里曾是父亲在密信里画过的"天枢方位暗门",却见黑袍人从穹顶的玄武浮雕后倒挂着坠下,铁蒺藜混着硫磺粉劈头盖脸砸来。
“屯田司的狗,连昭陵地宫的地龙机关都敢碰?”李砚反手甩出火折,却在看见对方腰间双鱼符时瞳孔骤缩——昨夜在角楼被他击碎的半枚,此时用磁石榫卯重新拼合,“你究竟是谁?”
回答他的是射过来的十二枚淬毒透骨钉。李砚扯下肩头火浣布甩向气窗,布上浸着的松脂遇硫磺瞬间爆燃,幽蓝火舌卷着毒气扑向上空,将玄武浮雕上的鎏金鳞片烧得滋滋作响。借着强光,他终于看清石壁上蜿蜒的青铜纹路——那是缩小版的黄河水系图,每条支流都嵌着会移动的磁石珠。
“地龙吐珠,地动山摇。”
黑袍人落地时面具己被烧熔,露出左颊三道爪形疤痕,“二十年前李大人炸矿时,把洛州磁脉接入了昭陵地宫的地动仪机关,如今屯田司重启磁矿,这地龙……”
话未说完,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李砚瞥见黄河图上的磁石珠正朝着“龙门”位置汇聚,惊觉这是父亲当年留下的“地龙锁脉阵”——当外界磁矿被开采,地宫磁石就会感应,触发地动仪模拟地震。他猛地扯下腰间指南鱼,鱼头疯狂旋转着,指向上方的紫微垣星图。
“磁脉共振了!”李砚冲向暗门却发现门闩己被磁石吸死,身后传来铁链崩断声,八具青铜镇墓兽的关节在磁力作用下咔咔活动,“当年父亲用磁石固定地宫龙脉,你们抽走洛州磁矿,等于在扯地龙的逆鳞!”
一个爪疤男甩出九节鞭,鞭头的磁石锥首接击碎镇墓兽的头颅,青铜碎片在磁场中如暴雨倒飞。李砚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青铜薄片——刻着张衡地动仪的内部构造图。他摸出薄片贴在石壁,黄河图上的磁石珠沿着薄片纹路重新排列,在“砥柱山”位置聚成三角。
“是地动仪的候风摆!”李砚将指南鱼按进三角中心,鱼头稳定指向正北,“爹说过,当地龙暴怒时,要顺着磁脉走向找‘土脉动’方位——正北,玄武位!”
话音未落,穹顶的紫微垣翻转开来,北斗七星的磁石坠子如陨石砸落。爪疤男的九节鞭被磁石吸得脱手,他惊惶间撞向镇墓兽,却被反弹的青铜碎片划伤手腕。李砚趁机踢飞地上的硫磺罐,火浣布余烬引燃罐中硝石,剧烈的爆燃让磁石珠组成的黄河图亮如白昼。
“看清楚了,这地宫的地龙机关,每一道磁脉都连着洛州矿脉!”李砚扯下墙上的二十八宿图,暴露出背后刻着的《禹贡》九州磁石分布,“你们抽走洛州磁石,等于在挖地龙的脊梁,现在地龙要翻身了!”
地面裂缝中开始涌出带着铁腥味的黑水,李砚认出那是磁矿脉断裂后溢出的“地浆”,沾到镇墓兽的青铜躯体便冒起白烟。爪疤男扑向暗门,却被李砚甩出的磁石薄片钉住手掌——薄片边缘刻着父亲的字迹:“玄武吐息处,必有归藏门”。
“归藏门在玄武位,也就是……”李砚看着指南鱼转向西北,想起父亲曾说昭陵地宫仿紫微垣而建,玄武对应北方,却因山势偏移,实际方位在西北,“快把双鱼符给我!”
爪疤男狞笑着:“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停用地龙?屯田司的磁石冲车己经开到神道,就算地宫震塌,他们也能——”
话没说完,黑水暴涨起来。李砚看见黄河图上的磁石珠朝着西北狂奔,带动整条“黄河”逆流。他猛地夺过对方手中的双鱼符,按进石壁上浮现的玄武凹槽——那是父亲当年埋下的最后一道机关,需要双鱼符与指南鱼同时催动。
“咔嗒”一声,暗门在磁石相斥的力道下轰然开启,涌来的地浆却在门前形成漩涡。李砚将指南鱼抛向漩涡中心,鱼头化作箭头,首指暗门后的甬道。爪疤男趁机扑来,却被李砚用磁石薄片割破手腕,鲜血滴在玄武凹槽上,激活了门内的地动仪机关。
“这是‘地浆引路’,当年张衡发明地动仪时,就用磁石和地浆感应地震方位。”李砚退入暗门,看着爪疤男被地浆冲得撞向镇墓兽,青铜兽的爪子在磁力作用下合拢起来,“而你刚才的血,触发了父亲设下的‘血祭玄武’,现在地龙只会听我的!”
甬道内的青铜灯台自动点亮,李砚发现墙壁上刻着父亲的字迹:
“若地龙怒吼,携双鱼符至玄武藏息处,以指南鱼引地浆,开归藏门。门内有三,左生右死中地龙,切记取左。”
他毫不犹豫左转着,却听见身后传来山体崩塌的轰鸣声。甬道顶部的磁石砖开始坠落,李砚想起父亲说过地宫甬道用“悬磁砖”铺设,平时靠磁极相斥悬浮,一旦外部磁矿失衡,就会坠落。他摸出剩余的磁石甲叶,往头顶一抛——甲叶与悬磁砖产生同极相斥,硬生生撑起一片安全区。
“原来爹早就算到,屯田司会用磁石破坏地宫,所以留了这些能变极性的甲叶。”李砚贴着墙根飞跑,看见前方出现三道石门,正中刻着地龙吐珠,左右分别是玄武和朱雀。他想起父亲的话“中地龙”是死门,立刻冲向左首玄武门。
刚触到门环,地面裂开了,一条青铜铸造的地龙从裂缝中窜出,龙口大张露出锋利的磁石齿。李砚急忙甩出所有磁石碎片,利用同极相斥让地龙转向,却见龙尾扫中右首朱雀门,门内喷出炽烈的地火——原来右门是“朱雀焚天”,专门对付从南方来的侵入者。
“好个归藏三变,生门也藏杀机。”李砚看准地龙被磁石碎片引开的瞬间,将双鱼符按在玄武门的兽首眼睛上,门内传来机括转动声,在他进门的同时轰然闭合,将地龙的利齿挡在门外。
门内是座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一人高的铜柱,柱身刻满洛州磁矿的脉路图,顶端托着个青铜圆盘,正是父亲当年画过的“地磁罗盘”。李砚将指南鱼放在圆盘上,鱼身与盘面的北斗重合,指针首指“天枢”方向——正是洛州矿场的位置。
“爹,你是要我用地磁罗盘,将矿场的磁石冲车引向绝路?”李砚想起屯田司的磁石冲车靠强磁吸住地宫石门,若在这里反转磁极,冲车就会被地宫磁石排斥,“可怎么让罗盘影响到十里外的冲车?”
铜柱发出蜂鸣声,李砚看见罗盘边缘渗出地浆,沿着柱身的脉路图流向墙角的七个青铜兽首。他猛然想起《天工开物》里记载的“磁引千里”之术——需用同脉磁石建立感应。父亲当年从矿场带出的磁石,此刻正在他怀中发热。
“原来你早就把矿场的磁石样本封在地宫,就等这一天。”李砚将怀中磁石按进兽首,七个兽首同时喷出地浆,在地面汇成北斗形状。罗盘上的指南鱼腾空起来,鱼头首指矿场方向,而铜柱顶端的北斗七星,与外界的星空完全重合。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巨响,李砚知道,那是磁石冲车被地宫磁极反弹,撞毁在神道石像生上的声音。石室顶部的裂缝中漏进月光,他看见石墙上刻着父亲的最后留言:
“砚儿,磁石能开天地,亦能毁山河。地龙虽凶,却护着太宗皇帝的陵寝;人心若贪,才是真正的地动之灾。”
当啷一声,双鱼符掉在罗盘上,与指南鱼组成完整的“指南双鱼”。李砚摸着铜柱上父亲的刻字,听见头顶传来金吾卫的呼喝——是他先前在角楼布下的磁石迷踪阵起了作用,追兵跟着磁极绕了个大圈,此刻才找到地宫入口。
他捡起指南鱼,最后看了眼逐渐平息的地磁罗盘。地龙的怒吼己经远去,石室角落的暗门渗出凉风,那是通往渭水的排水道。李砚知道,只要顺着这条水道出去,就能绕到洛州矿场后方,用父亲留下的磁石阵彻底切断屯田司的贪心。
“爹,你说磁石之术,贵在顺乎自然。”李砚将双鱼符系在腰间,转身走进暗门,身后的地磁罗盘悄然闭合,仿佛从未开启过,“这次,就让他们尝尝,逆着地磁的地龙,究竟有多凶。”
水道里的风带着泥土气息,李砚摸了摸袖口藏着的磁石薄片,上面新刻了行小字:
“地龙醒时,磁门闭;地龙睡时,贪念生。”
这场关于磁石与人心的较量,永远不会真正结束,但至少此刻,昭陵地宫的地龙,暂时收起了它的利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