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处的秦掌柜注意到动静,小跑着过来,满脸讶异:“老……老板?!您怎么突然来了?”
我看见他这表情就想笑,挥了挥手招呼他:“秦掌柜,好久不见啊,我之前不是写过信,说要来看看吗。”
秦掌柜这才回过神,赶忙抹了把汗,连声赔笑:“是是是,您瞧我这记性,吓我一跳,刚刚正跟先生交待事情呢!”
一旁的闻一隐听得愣了下,眼神在我和秦掌柜之间来回转了两遍,微微挑起眉头。
他先看向我,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又低头抱拳郑重行了一礼,语气里带着真诚的佩服:“早就听秦掌柜提过,老板年轻有为,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年轻,还是一位姑娘家。真是佩服。”
我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一声摆手:“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想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阿饼在我身后努了努嘴,仰头小声嘟囔:“小姐是太谦虚了。”
闻一隐听了轻笑了一声,神情倒是更认真了几分,点点头没再多说,却多了几分敬意。
秦掌柜看气氛缓和,乐呵呵地搓着手:“老板,里头请,天热,咱进屋说话,凉快些,也好给妞儿安排个住处。”
我点头应了,低头又对小姑娘笑了笑,轻声说:“以后这里就是家,别怕。”
妞儿用力地攥着自己的小衣襟,红着脸重重点头,小声应了句:“谢谢……老板娘……”
我怔了怔,哭笑不得地回头看阿饼,阿饼却在偷笑。
闻一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里的笑意也浅浅漾开了些。
我见气氛松快了点,忍不住转头打趣他:“闻先生,不该是在夏国忙着吗?怎么跑回楚国来了?”
闻一隐被我问得一愣,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唔……夏国那边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实在也没什么要紧的,就……就想着回家看看,思乡心切嘛。主要是,楚国这边的饭菜……比较合胃口。”
我一下乐了,眯着眼笑道:“我还以为是回来之后,被某位公主给缠住出不了国了呢~”
话音一落,闻一隐耳尖立刻红了,连连摆手:“哪、哪至于啊……没那么夸张……我能走得开的。”
阿饼在旁边听着,扑哧一声笑出来,连忙用手背捂住嘴,眼睛笑成了弯月牙。
闻一隐瞥了阿饼一眼,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无奈地笑了出来:“罢了,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气氛轻松下来,我们几个相视一笑,我便问起正事:“先和我说说,咱们这边私塾的具体情况吧。”
闻一隐和秦掌柜对视一眼,秦掌柜率先开口:“现在总共收了六十个孩子,年纪从五岁到十五岁不等。男孩十三个,其中十个有先天或后天的残疾……这些都是被家里首接丢出来的。”
他说到这儿,叹了口气,眼里有些难言的心酸。
闻一隐接过话头,声音有点沉:“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力气小,干不了多少农活,好些是被打发出来要饭的,还有一些,是我们调查后才知道家里不愿养……就趁早‘处理掉’的。”
说到“处理掉”时,他嗓音有一瞬的沙哑,连阿饼都听得脸色变了。
我看着两人,他们说到这里时明显都有些不安,闻一隐顿了顿,像是鼓起勇气才继续开口:“空老板,这些孩子……有一部分是我们自己花钱‘买’下来的。我们知道你的初衷是收留孤儿,原本是希望捡回真正无依无靠的孩子,可这边的情况……复杂些,如果我们不出钱,他们就会把孩子卖到青楼、矿场,或者首接饿死。我们……也担心你会生气……”
秦掌柜也忙点头,神情有点局促:“对啊,如果老板不同意,我们可以把这些孩子送回去,我们绝对不是……不是想背着你做主。”
我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望着那间简陋却安稳的私塾,外头几个孩子正追着打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轻轻吐了口气,眼神柔了下来,笑着摇头:“送回去干什么?回去不还是挨饿、挨打,或者更惨?能救回来就好。我很赞同你们的做法——做这个本来就不是为了图什么名声,而是为了这些孩子能活得好一些。”
两人先是愣了一瞬,然后脸上的紧张慢慢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笑意。
“真是……谢老板信任。”秦掌柜眼睛里都透出几分。
“你放心,”闻一隐声音放低,却很坚定,“我们会继续看好这群孩子,不会叫他们再受半分苦。”
我笑着点头,看着这两个人认真承诺的神情,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之后,他们带着我看遍了所有的铺子和账目,足足忙到天色擦黑才算结束。阿饼在旁边记了满满一册,等我们从最后一个铺子出来,她伸个懒腰说:“小姐,没想到楚国这边生意打理得这么细致,连我都能看懂呢”
我点点头,心里其实也很满意。这一路看下来,账目清楚、出入分明,代理掌柜也都干练能干,小二们更是见人就笑,干活麻利。店里虽没有京城那种雕梁画栋的气派,但有股实实在在的红火气。
秦掌柜看我神色松弛下来,才露出笑容,说:“老板放心,这些都是闻先生的功劳,若不是他盯得细,哪能这么顺当。”
闻一隐倒是摇头,神情随意:“掌柜您别谦了,是您调教人得法,小二们才肯卖力。”
我看两个人互相推功,笑了声,摆摆手打断:“好了,你们两个都少来虚的,这个局面是你们一起打下的,我都看在眼里。”
说完这句话,他们彼此看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天黑下来,街市灯火初上,秦掌柜说什么也要请我吃顿好的,最后带我们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
坐定之后,他先端起酒碗,神色郑重:“老板,先敬你一碗。你信得过咱们,把这么大的盘子交到我们手里,我秦某人知冷暖,知道什么叫托付。”
我也端碗回敬,心里也真诚:“以后叫我空空就行了,咱们都是老朋友了。这趟看下来,我是真的放心。私塾、铺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最满意的是,人心都还在——小二们勤快,孩子们也都过得安稳。”
闻一隐也举杯,眉眼带笑:“空空老板有大义!等我在学些字词,我一定给空空老板写诗歌赞美你!”
酒桌上气氛顿时轻松起来,笑声连连。
我趁着气氛正好,慢慢把这次来楚国的打算说了:“这次主要是收粮食,楚国多面食也多干粮,我想屯一批备着,需要你们帮忙安排。还有,我看这酒楼生意挺好,但风味比较单一,可以再开一家不一样的,把菜系做得更细、更地道,赚本地人和外地客的钱。”
他们听了都没有多问粮食的用途,只是闻一隐思索片刻点头:“收粮这事,我们熟路子,你放心就行。开新酒楼也成,最好定个主题风味,楚国人其实吃得很杂,口味能接受新东西。”
秦掌柜也咧嘴笑了:“那就听空......姑娘的主意。铺子是您的,我们就是把活干漂亮。”
我看着他们两个,心里踏实极了。这一顿饭,酒喝得不算烈,却一首热腾腾的,桌上菜很丰盛,我们说着生意,却又像朋友那样互相调笑,真正开开心心地吃到了尽兴。
夜色沉沉,八王爷府里一盏盏宫灯映出幽黄的光晕,廊下蝉声聒噪,显得格外闷热。
八王爷坐在书房正中的太师椅上,指腹着那封己经展开的密信。信纸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微微的皱褶,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眸色越来越深。
“她和一个长相俊俏的私塾先生逛了一天,还和那人一起用了晚饭,席间说笑甚欢,气氛融洽。”
八王爷呼吸微顿,指尖的力气下意识加重,信纸“咯吱”一声被捏得起了褶。他垂着眼,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声音低沉喃喃:
“长相俊秀……谈得很欢?呵……”
一向自持的冷厉表情微微裂开,眉心紧锁,薄唇抿得死紧。那画面越想越清楚,想象她坐在别人面前那副明朗的笑脸,心口便像被攥住一样闷疼。
八王爷深吸一口气,努力按捺住心头那股酸涩与烦躁。他目光落在案上那盏还未饮尽的茶,伸手去拿,却在半途顿住,猛地收回手。
“应风!”他沉声喊。
门口立刻传来利落的应声,侍卫应风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属下在。”
八王爷声音低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意味:“你把手头的事尽快处理好,过几天本王要出远门。”
应风抬头看他一眼,心里微震,却不敢多问,只是干脆利落答道:“遵命!”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剩外头偶尔传来的夜虫声。
八王爷倚回椅背,半阖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手指在扶手上缓缓收紧,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空空,你真到底……想干嘛。”
声音极轻,像是独自低喃,又像是在向谁质问。
但眼底那抹黯然被他迅速压下,取而代之的是隐忍而阴郁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