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兵部郎中洛枫
这两天，我和阿饼白天都留在私塾里，专心照看那些孩子们的起居和饮食。
因为几位先生都走了，屋子里显得格外空落落。最开始，孩子们都安静得吓人，眼神怯生生的。我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干脆拉着他们围在厨房灶台前，一个个教他们洗菜、切菜、烧火、煮粥。
阿饼在一旁擀面团，还不忘哄最小的那个娃娃：“来，搓搓小手才干净，听话～”
我拿着勺子敲锅边，笑着说：“都认真学啊，谁学会了以后就能当小先生，教别人做饭。以后就算有个万一，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不饿肚子。”
几个大点的男孩咬着唇点头，眼里露出亮光。小姑娘们也红着眼眶，却努力跟着学着和面、切菜。
饭菜熟了后，香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那群瘦弱的孩子们坐在长条桌前，小心翼翼地吃着，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安心和笑意。
晚上，我缩在巷子破席下盯着县衙的方向，眼睛都快瞪酸了，也不见有什么官员来。
我正以为今晚又要白蹲时，忽然听到马蹄声哒哒而来，随后是一辆装饰讲究、漆黑发亮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县衙门口。车帘挑起，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子在随从的搀扶下走下来，面上带着几分傲然。
县太爷急忙弯腰迎接，把他请进了大门。
我远远看着，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果然是来收钱的主儿，不出意外的话，秦掌柜他们这两天能放出来了。
我正准备起身回去，却忽然发现蹲太久腿麻到发木，动作卡在一半，只好尴尬地又缩了回去。
正揉着小腿试图缓解麻劲，就听到巷子那头有轻微的脚步声。我屏住呼吸，悄悄探头一看——只见几名黑衣人正悄无声息地分散在马车周围，眼神警惕。
我心里一紧：什么来头？杀手？护卫？
只好硬生生憋着不动，继续等下去。
又过了约莫一小时，县衙门口灯火亮起，那贵气十足的男子在县太爷一路小心护送下走了出来。
他刚要上马车，目光一扫，便看到了那几个黑衣人。他先是微愣，随即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像是面对几个小孩子般走上前，嘴角挂着似笑非笑：
“哟，谁家的人啊，来得挺齐整。”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亮出了一个令牌。男子扫了一眼，轻轻挑眉，似乎看懂了来意，语气懒洋洋却透着几分寒意：
“回去告诉，就说跟那位‘闻先生’的误会己经解开了。让她安分点当个尊贵的公主，别什么都插手，惹毛了我，她也不好受。”
说完便抖了抖衣袖，在随从的簇拥下重新登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声，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我在暗处目送那辆马车走远，心里头像被石子投进水里似的。
程府门口。
小米沿着碎石小路快步走来，还没到正门口，就看见苏念站在台阶上，正微微欠身，与一位穿着官服的清俊男子告别。
那人神情端正，言谈克制有礼，眼中却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冷肃。
小米脚步顿了顿，随后还是走上前去。
苏念看见她，立刻朝她招手，又转向那人介绍：“这位是兵部郎中，洛枫。”
洛枫目光落在小米身上，稍显意外地停顿了一瞬，然后郑重地拱手回礼：“在下洛枫，见过姑娘。”
小米也规矩地回礼，目光在洛枫与苏念之间扫过，忍不住眨了眨眼，试探地笑问：“己经……算是帮他脱困了吧？”
苏念却没有立刻回答，脸色微微僵了下，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像是有点说不清的话堵在喉咙。
小米一看他这副表情，笑意慢慢收了几分，眸光变得认真，轻声追问：“怎么了？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苏念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压得很低：“夜色正重，我们回屋再说。”
小米皱了皱眉，看了洛枫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告辞离开，才抿了抿唇，跟着苏念一起转身往里走。
院中月光明亮，可两人的身影却显得有些沉重。
屋里烛火静谧，苏念终于慢慢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点告诉小米。
“前天中午，我按你说的，选在饭点去了兵部，借口要找兵书，提前把书房正上方那个盒子掉了个包。”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点低，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没多久，就遇上有人来偷那个盒子，位置和时机都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小米听得目不转睛，心跳也跟着提了起来。
苏念继续道：“后来，我去找了洛枫，把真正的盒子给了他，也把偷盗那个人的情况都说了。”
他顿了顿，慢慢呼了口气，声音低沉。
“洛枫一开始也怀疑我。他说盒子里的东西何其重要，平时根本不会放在书房，怎么偏偏就轮到他值班的时候出事？要不是我把东西给他，他差点就以为我是在陷害他。”
小米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声问：“后来呢？”
苏念回忆着洛枫当时那张沉冷又克制的脸。
“他先是跟我道谢，但也没松懈，藏好盒子后就回去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张文山他们几个人就在公堂上指控洛枫，说是他值班时弄丢了兵符，要立刻审他。”
“后来洛枫把兵符拿了出来，大家才知道冤枉了他，一个个都道歉认错。洛枫没就此放过张文山，当场指出他没值班却跑去搜查兵符，是不是太可疑了。兵部里一下子闹得很僵，有人要请尚书主持公道。”
小米屏住呼吸：“然后呢然后呢？”
苏念看着她，眼底有点沉：“尚书看到兵符在，脸色一变，什么都没说就匆匆离开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清楚。
苏念揉了揉眉心，继续说完最后一句：“洛枫今天来找我，一方面是来谢谢我……另一方面，他怀疑兵部里有不少内鬼，这次恐怕是坏了内鬼的事情，虽然不后悔，但是他担心我会因此遭到报复。”
小米轻轻皱着眉，陷入思索：“尚书匆匆走掉，也就是说……这件事很可能和尚书自己有关。可他拿兵符能做什么呢？我哥在边关也没开战啊……”
她声音里带着不安，细微又真切。
苏念看着她拧起的眉心，心头一紧，竟下意识伸出手，用拇指温柔地把那道皱褶抚平。
“不皱眉。”他声音低沉而轻柔，带着安抚，“敌人在暗，我们也在暗，他们要做什么，我会查出来的。”
小米一愣，呼吸都滞了滞。她抬起头，看进苏念那双眼里，漆黑清澈，映着灯火温光，像是藏着一整个令人安心的世界。
苏念这才像是后知后觉般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手指猛地僵住，耳尖悄悄泛起红意，慌乱地收回手：“对、对不起……”
小米也像是被点醒一样，脸颊一下烧得通红，连忙低下头去，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不敢再看他。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背对彼此略快的呼吸声在夜里交叠。窗外的月亮悄悄挂在高空，清辉洒进屋内，落在两人之间，却怎么都照不明此刻心底的那一池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