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原主娘亲的死因并不简单,我们计划确定真相之后复仇。我们想找当时三院伺候的下人却发现都被陆陆续续以各种错处发卖出府了。时隔这么久,现在能找的线索只剩下萧笙和薛姨娘了。
转眼,六月初八,大爷寿诞。这是每年府里最盛大的家宴之一,不为别的——因为整个侯府上下,所有的体面人、权力人、继承人、边缘人都会出现。
今年也不例外。
正厅之上,红毯铺地,香案陈列,正中高挂着“福如东海”的金丝横匾。
主位上坐着的是年轻俊朗的八王爷晏珩,面容清俊,气度从容,一袭墨蓝蟒袍衬得整个人如玉般冷贵。他身边也坐着几位达官显贵,低声交谈之间,不时传来轻笑,气氛看似宽和,实则礼数森严。
而另一侧,设了一桌专为侯府内眷与家中子弟所用。二爷与老爹坐在左侧,女眷们则围坐右边。
大房早早到场。
作为定国侯府当家主母,黎离一身正红云锦宫装,袖口滚着金边,头上九凤簪花插得极满,堪称华贵逼人。她端坐主母位,左手执着檀香骨扇,姿态雍容,眼神却淡若止水。
她身侧坐着那位总是笑得一脸和气的薛姨娘。今日她穿着一袭翠羽绸缎襦裙,玉环叮当、香气扑鼻,衣襟上还绣着蝙蝠团纹,整个人打扮得比主人还喜庆,活像寿星本人托生似的。程灵儿坐在她们身边,身穿海棠绣色的比甲,神情温婉、笑容恭敬,看上去端庄得体,恰如她被封“嫡女”之后那副人模人样。
她一旁,是大爷的两个小妾低头饮茶,神色寡淡,像是刻意收敛存在感,怕惹祸上身。
二房那边,二爷稳坐右首,身旁是那个“二房主母”萧笙,一身宝蓝广袖罗衣,神情清冷,眼波却西处打量,仿佛时刻准备接话。
她左边坐着一双儿女——程紫雁、程彦庭,男的面白无须,女的垂首少言,气质温和却眼神飘忽,不知心机深浅。
还有两个新入门的小妾,妖娆地窃窃私语,一副“不知深宅可怕”的天真模样。
首到这个时候,正厅最后一侧传来门响。
老爹步履从容地走进来,他一手负在背后,身后我和青槿缓缓进场。
我穿的是月白流纹的对襟褙子,发髻簪了支红玉珠钗,神情温和无害。
青槿一袭淡雅水蓝,眉目宁静,双手叠放在身前,气质端方如兰。
秉着老爹交代的“气场必须强”的亮相原则,我们就这么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那一刻,我听见有人低声议论:“三房……不是己经没人了吗?怎么还来了?”
有人轻哼:“前阵子不是才听说他们在闹鬼……”
也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听说三房……不像以前那么软了。”
切~谁说男人不爱八卦的。
我听到席间传来的低声议论,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那边的主桌。
八王爷正端坐上首,着墨蓝蟒袍,肩背挺拔,侧颜如削。
他眉眼极俊,冷白肤色衬得那双凤眸越发深邃——眼尾微挑,却无半分轻浮,反而透出几分天生的清贵孤傲。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像雪山之巅盛开的梅花,远观绝艳,近则生寒。
我目光刚落在他脸上,他似有所觉,微微侧目,目光扫过我所在的方向。
那一眼极淡,唇角没有笑,眼底亦无情绪波动,仿佛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
可那一眼,偏偏像落雪压枝,让我心中轻轻一颤。
酒过三巡,菜上六道。
主桌上,大爷放下酒盏,笑呵呵地抚着胡须,语气听着客气,话里却锋利得很:
“哎呀王爷有所不知,这是我那不成材的三弟,也没个职,也不外出做事,一日三餐不愁,虽然窝囊倒是我们羡慕不来。”
二爷也顺势笑:“可不是嘛?三弟这是舔着脸依靠哥哥们过活呢。”
这话一出,满堂人都听明白了——逼三爷分家,他们是打明牌了。
席间几人闻言都笑了笑,不少人眼神看向我们三房,表面是玩笑,话里却是明刀明枪的羞辱。
我抬眸望向主位,八王爷正执盏饮酒,眼神落在酒面上,唇角不动,眉梢未挑。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眼里,看不出半点附和或兴趣。
他仿佛根本没把大爷二爷那点小心思放在眼里,只是神色漠然地啜了一口酒。
老爹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倒茶,没有搭理他们。而大房主母自始至终都没接话。
她坐在上席,仪态端方,慢条斯理地用着饭,仿佛整场宴会的风言风语都与她无关。
偏偏薛姨娘却像沾了蜂蜜似的,一口一个“大爷”,一杯一笑地递酒,还不忘侧头给大爷夹菜。
两人一唱一和,像对老夫老妻,相比之下主母坐在上席,整张脸冷得像瓷。
我想到之前主母在佛堂说的话,实在忍不住凑到青槿耳边:“大房家究竟是什么情况?”
青槿没抬头,只低声道:“当年,大爷在南苑中举,才名远扬,被誉为‘少年白衣侯’,不少京城闺秀都心动。”
“而大房,尚书之女,文才不输男儿,偏偏被大爷写的一首《念江南》打动,主动托媒下嫁。”
“只是,大爷最爱的……并不是她。”
她声音更轻了些:“那年大爷屋里除了薛姨娘还有两个妾室,一个是舞姬出身,一个是寡妇改嫁,都颇得宠。”
“她嫁过来第二年,那两位妾室先后滑胎。”
我屏住呼吸:“难道是……”
青槿摇头:“我娘亲跟我说,虽然不确定是她做的,但大爷认定了就是她。”
“从那之后,他对大房形同路人。”
我不由得看向主桌上那个端坐如山的大房主母。
她一动不动,只是稳稳吃饭,看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离?”
青槿答得很快:“因为大房是尚书之女。”
“有权、有钱、有根基。大爷若是和离,就等于得罪尚书府。”
“他不舍得。”
“而她呢?”
青槿顿了顿,轻声道:“她常年陪笑,讨好大爷,甚至……对薛姨娘也礼敬有加。”
我听完,只觉胃口淡了几分,怪不得那天她那么绝望,除了原身娘亲的死,还有这多年不幸的婚姻。
正聊得热烈,老爹忽然放下筷子,抚须笑道:“我最近学了点洋文。”
大爷挑眉,冷哼:“哦?三弟还有这等闲情?”
二爷也嫌弃:“是啊,说来听听,咱们开开眼界。”
老爹不慌不忙,抿了一口茶,忽然换了副口音,大声道:
“Someo medie in the wi. Kongkong, go get the antidote. Use the excuse that your dress is dirty.”
我眨了下眼,立刻接道:
“No need, dad. I brought it with me.”
众人面面相觑,厅中一片茫然,八王爷饶有趣味地看了我一眼。
大爷皱着眉头:“三弟你们这说的是啥?怎么像被魔怔了似的。”
老爹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洋文啊洋文!英国话,空空都能听懂!”
我低头轻笑,悄悄凑在青槿耳边告知她酒里有毒的事情,她默默握紧了茶盏,神情平静却目光警觉。
正当我们猜测,哪里有酒时——没过一会儿,萧笙带着一壶酒,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
“妹妹,姑娘,今日难得全家团圆,这壶‘双红醉’是二爷亲自挑的,姐姐特来敬你们一杯。”
她眼角含笑,嘴角不动,但我分明看见了她眼中那一抹冰冷的期待。
我先一步起身,行礼接话:“那敢不从命。”
她给青槿斟了酒,转身正要给我倒时,青槿手一歪,顺势将酒盏轻轻倒在了裙角下方的地毯上,动作轻巧无声,连个水痕都未留。
而我——将那杯加料的酒接在手中,笑得乖巧又顺从,用袖子轻掩唇,假意轻抿,实则滴酒未沾。
我微微垂眸:“这酒香气浓烈,果然是好酒。”
萧笙眼神中划过一抹得意。
萧笙坐回去后,我微微一笑,终于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给茶水里下了三步摇和泻药,我笑吟吟地追过去举杯:“来,我以茶代酒也敬伯母一杯,祝你……容颜永驻。”
前段时间我们就从二房那边偷了各种花式毒药,宅斗嘛,这些药我们怎么能没有准备?
萧笙犹豫了一瞬,但终究没察觉不妥,只当我己经喝了她的酒,年幼好糊弄,便仰头一饮而尽。
回座位途中看到青槿对我暗挑大指。我微微颔首,坐回座位等着看大戏,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主座上的王爷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