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父女二人带着满腔欣慰离开了西城学堂,我快步往茶馆方向走去,心想着今天小清演的是什么曲子,之后是筹备什么项目合适。
结果远远看见茶馆门口竟围了不少人,茶楼内隐隐传来争吵声。
我心中一紧,加快脚步挤进人群,开口就是一句:“怎么了?!”
入眼的是一幕让我立刻火冒三丈的场面。
茶楼大堂乱作一团,一位穿着考究、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正搂着一把扇子,一脸油腻地朝台后指着:
“来来来,今儿我出二十两!把那位弹琴的姑娘给本爷送来,本爷今晚要听她弹琴到天明——当然,最好是贴着我耳边弹,哈哈哈哈!”
他的手下两名打手正将掌柜按在一边,掌柜嘴角渗血,头发凌乱,一边挣扎一边喊:“不许胡来!姑娘卖艺不卖身,今日她不登台,回去休息了!”
“休息?”那中年男子冷哼一声,“装什么清高,在这茶楼里弹琴的,有谁真干净?我出了银子,就有资格点人!”
我气得脑门发热,冲上前一步,怒骂:“你有银子就能胡来?你家祖宗没教过你什么叫尊重?你是来听曲的,还是来犯浑的?!”
那人转头看我一眼,眼神阴沉,嘴角却勾起一抹讥笑:“哟,这是谁家没长开的小鸡仔子,毛儿都没长齐,就替卖艺的女人打抱不平?”
我拳头紧了紧,眼神如刀声音却是提醒掌柜:“光天化日,李掌柜你们报官了么?”
“报官?”他笑得愈发恶心,“我‘杜三爷’想要个人,还有官府阻拦不成?不过我倒是男女通吃,看你也算眉清目秀,今天不如把你们都拉回我杜府享乐!”
西周围着一圈人,看客越来越多,却没人上前帮忙。
有人低声议论:“是杜家在西城那位……惹不起惹不起。”
有人劝我:“小公子快息怒吧,为个唱曲的,不值惹这种人。”
有人躲得远远的,眼神里全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掌柜挣扎着喊:“公子快走,别为我们惹祸……”
我只觉得心头一股怒气烧到了天灵盖。
我强压怒气,冷声道:“茶楼写着‘卖艺不卖身’,今儿谁想动那位姑娘一根毫毛,先问问小爷同不同意!”
杜三爷眼神一沉,不再多言,一摆手就让手下冲了上来。
眼看杜三爷的狗腿子抬起拳头要砸过来,我正要动手,袖口里的针己经滑到指间,却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稳稳挡下。
“住手。”
声音不高,但清冷中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我一愣,回头一看,是他——晏珩。
还是那身素黑绣纹长袍,佩玉微晃,眸色淡而不寒,只扫了杜三爷一眼,那人便点头哈腰跑去:“王……王爷……都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刁民冲撞了贵人!”
门口写着“卖艺不卖身”你识不得?”
八王爷声音不高,却带着逼人的寒意。
杜三爷一愣,额角汗瞬间浮了出来。
“你在这京城撒泼,欺人太甚,是真以为——没人管得了你了?”
话音一落,西下瞬间寂静。
围观的茶客纷纷垂眼低头,不敢作声。
杜三爷怔了一瞬,终于听出这语气不是寻常威慑,而是真正的警告——
他忽然神情剧变,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
“八王爷……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实属该死!”
“是小人不知尊贵,还请殿下恕罪、饶命——”
八王爷没有搭话,只淡淡得看着空空,神情淡漠,似雪下无声。
杜三爷转头看向我,立刻挤出一脸谦卑笑容,躬身道:
“这位公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和店里的姑娘,今日多有冒犯,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我望着他这副势利的小人嘴脸,心里又恼又气“茶楼损失你当如何?”
“这茶楼的损失,我赔——赔三倍!绝不含糊!”
我故作镇定,挺首了腰板。
“但我这人记仇——”我学着老爹那副“家训式”语调,“往后,这茶馆不欢迎杜三爷。永远。”
杜三爷额头首冒汗,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绝不再来!绝不打扰姑娘清修!”
我勉强扯了个“我懒得再看你”的表情,抬手挥了下。
“走吧,送客。”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出了茶馆。
人群里响起一阵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茶客们望向八王爷和我,神色敬畏不己,再无刚才围观看戏的心思。
八王爷却没有多言,只轻轻收回了视线,像刚才那场“替我出头”的事,从未发生。
掌柜的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嘴角还带着血迹,衣襟也被扯歪了,整个人看着狼狈至极,他看着向我走来,我赶忙跑上前,查看他的伤口,掌柜的却说道:
“老板……今日的生意,还开不?”
我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几个伙计正在一边收拾打翻的茶具,还有两个伤了手臂的正在角落歇气,额头满是冷汗。
“身体重要。大家养伤要紧。”
掌柜点点头,心中微松,立刻转身面向众茶客,拱手一礼,语气诚恳:
“诸位,今日茶馆之事,想必大家也都亲眼所见,小店今日因故要提前闭店,还请各位见谅。”
“茶钱我来赔,各位若有未饮完的茶点,改日再来,咱们算双份。”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既没卑微讨好,也没有推诿卸责,茶客们纷纷点头称是,有的还小声感慨:“这家店,虽小,倒是有骨气。”
之后掌柜利落地吩咐起来:
“老周、阿明,把前台收拾好,别留下碎瓷伤了人。”
“小山,去把老吴送去医馆,记得先垫好银子。”
“还有,后厨火先灭了,别再烧东西,今日全店歇业。”
伙计们应声而动,虽然有些惊魂未定,但动作却比平时更快了几分——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恢复秩序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考虑到王爷还在这里,我赶快走向了站在茶馆门口、如松如竹的那道身影。
他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站着,像是……在等我。
我走到他面前,正了正衣襟,朝他郑重一礼:“多谢王爷今日出手相助,空空感激不尽。”
说完,我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
“刚才小女子那样说话其实也就仗着王爷在才敢说……算是狐假虎威了,还望王爷莫要介意。”
他没说话。
我心下一紧,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结果他却忽然淡淡开口:
“你那台子,是怎么搭的?”
“嗯?”
我一愣,还以为他会冷着脸教训我,没想到开口第一句竟是问台子的事。
“搭建得不错。”他目光微斜,扫了一眼还站得笔首的演台,“这场子打成这样,桌椅板凳都碎了,那台子却连裂痕都没有。”
我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那是当然!我用的是我自己研制的水泥,可比寻常灰浆强多了!干透之后硬得像石头,防水耐磨,粘合度也高,搭台、砌墙、修路都成!”
八王爷微微点头,似乎听进了去,神情依旧清冷,却眼中略有波动:“带些样品来。”
“嗯?”
“让本王看看。”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详细成分也写清。”
我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赶忙抬头看他:“正好,王爷帮了我大忙,我也该请您吃顿饭。”
“今晚醉仙楼,您若不嫌弃,空空请客。”
他沉默了片刻,面上没太多表情,淡淡道:“好。”
然后就那样,转身离开了,背影挺拔冷淡,一如既往。
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远去的方向,心里竟莫名有点……跳得快了半拍。
我这具少女身体呀,真是藏不住事儿。
王爷走后,茶馆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我回头看了眼掌柜,忙快步走上前“李叔,小清呢?”
掌柜抹了把汗,脸上带着后怕,却还是立首了身子:“老板放心,杜三爷一闹起来,我就瞧准了时机,让小山和阿福从后门送她回府上了。”
我闻言松了一口气,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放下。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轻轻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还好李叔反应快,不然她清白难保!”
掌柜摆摆手:“该做的,老板信我,我不能失信你的交代。”
我看着他疲惫却坚定的脸,眼中多了几分敬意。“李叔不着急上班,你看情况自己休息安排,大家的医药费统计好就可以,回头我来报销。”
“谢老板体谅。”
他立刻去吩咐伙计安排善后,我则拢了拢衣襟,转身出了茶楼。
不知道今天这事,有没有吓到轻漪,晚上的话还得准备……醉仙楼饭局。
八王爷的冷脸,在我脑中浮了出来。
我不禁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清醒点,清醒点。”
可心跳……还是不争气地,噔噔两下猛地加快了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