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儿走后,姐姐无精打采地坐在廊下,头发松松地绾着,没插簪,也没描妆。阳光落在她眼睫上,她却像看不见,整个人陷入一种不自然的安静里。
“姐?”我坐在她身边试探性叫了声。
她轻轻“嗯”了一声,手指还捏着那封拜帖的角,像是要捏出花来。
“你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
她点点头,眼里带着一丝慌乱:“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老太君真的安排了。”
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语调像在背什么经书。
“我不是没想过要嫁人,只是……从小都被教着说,女子到年纪,就要出嫁。可今天,真的轮到我了,我……我发现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肯定不想嫁给一个傻子”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看向老爹。
他正低头看着拜帖内容,嘴角抽了一下。
“怎么了?”我凑过去看。
他一指上面的字念道:“‘择八月初八,迎娶定国侯府三房程大小姐入门,以正礼行纳吉之仪’。”
我眼睛一瞪:“纳吉?!都跳到纳吉了?”
“是啊。”爹皱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是正六礼。可纳吉是看八字的环节,没请过我们、没问过名,首接跳这一步?”
他抖了抖拜帖:“关键是,他们只写了武侯府武元璟的八字,连新娘的都没搭理——这是哪门子的纳吉?”
我翻白眼:“傲慢得很。这意思是我们青槿嫁过去,是他们‘恩准’?”
爹不屑地道:“不就是个大公子武元璟求亲么,至于搞得好像咱们高攀一样?”
下一刻,我和老爹同时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喊道:“大公子武元璟?!”
我们猛地抬头,错愕地看向彼此。
三人对视了两秒,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空气好像从鼻腔里通到了胸口,整间院子都不那么憋闷了。阳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树影打在地上,连铜壶边沿都暖得发亮。
总算是,有点像样的消息了。
“好歹不是那个二公子武元哲!”我轻轻拍了拍胸口,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在余悸着——也不知道这个大公子靠不靠谱。毕竟我们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如果还有纳征的话……”老爹皱着眉,目光还停留在拜帖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看纸角,“这纳吉的聘礼也算周全……就是姿态,实在太高。”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不止有愤懑,还有一丝男人独有的羞愧——他是父亲,却连女儿嫁给谁都插不上话,必须靠别人一纸拜帖来“告知”。那种“被决定”的无力感,在他这句喃喃里藏得极深。
“程灵儿一心想嫁的,不正是武侯府嫡子吗!”我忽然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声音比我预想的还响。
青槿抬起头,眨了眨眼,像是终于跟上了我们俩的节奏,眼里居然泛起了点光。她声音发虚,却带着藏不住的惊讶:“那……我岂不是抢了她的‘梦中情郎’?”
她第一次说这种话,眼里竟透出几分小女儿家的调侃与不真实,像是突然被命运开了个玩笑,却也有点……想笑。
“她还想让你嫁给二公子当她妯娌、受她管呢。”我咬着牙笑,心里那股闷气也跟着冒出来,“如今好了,成了你给她‘踩头’。”
我说完自己都想笑,感觉这是穿越以来最讽刺也最解气的一句。
可青槿却忽然安静下来。
她的眼睛收了笑意,一点点恢复清明,嘴角轻轻压下,目光落在手中捏着的拜帖上。
她慢慢地、几乎带点克制地说:“是傻子固然不好,可即便是武侯府嫡长子……我也不想嫁了。”
她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爹爹、妹妹,我不想草草嫁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句话一落下,空气忽然又凝了一瞬。但这回不是沉闷,而是那种令人屏息的肃静。
她抬起头,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
她的目光不再是那种“等别人来救我”的眼神,而是第一次,像是从自己眼底生出了光。
“我也想,自己有要做的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平稳,仿佛是在默念写在自己心底的誓词:
“我不想只等着嫁人,被困在一个后院里,过一辈子。”
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是从一潭死水里站了起来,溅起水花,也点亮了我们俩的眼神。
我喉头忽然发紧,感动得鼻子一酸,连刚咬住的话都卡在舌根。
她不是被我们拉着走,而是她自己,终于站起来了。
我看见老爹也怔怔看着她,半天没说话。过了会,他激动地用力点头,语气缓慢而郑重:“你想清楚就好。咱做自己想做的比啥都强!”
我握住她的手:“姐,你只管想。我们陪你做。”
阳光正好,透过檐角的瓦影斜斜落下,照得她睫毛闪闪发亮。她望着我们,眼睛弯了起来。
“嗯。”她轻轻地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