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多记工分咋了？

“三百个工分能换三斤菜籽油！”

红梅把蓝皮工分簿摔在炕桌上，震落了夹在里面的半包“大前门”。

烟丝末粘在七五年决算表的超支红框上，张桂芳的指甲刮过“李铁柱”三个字，刮出三道渗着蓝墨水的划痕。

铁柱的解放鞋重重碾过满地烟丝：“老子开春带人挖泄洪渠，多记工分咋了？”

鞋底沾着的猪粪蹭上炕柜门，柜缝里突然掉出半截钢笔尖——和七九年生产队丢的那支英雄牌金笔严丝合缝。

王主任侄子拨弄着红木算盘进来时，春梅正用火钳夹起烧黑的账页：“10月7日二哥在卫生所打吊瓶，工分簿上倒记着修水渠十二分！”她突然掀开炕席，抽出张注射费收据甩在算盘上，1979年10月7日的红戳像团血迹。

“啪！”

张桂芳的裹脚布抽在春梅背上：“吃里扒外的东西，去年腊月你往娘家偷粮的账还没算！”布头缠着的铜钥匙甩进灶膛，烧红的钥匙齿正与粮仓失窃案的撬锁痕迹吻合。

“都闭嘴！”

建军踹门进来，铁锹把上沾着自留地的新泥：“10月7日泄洪渠根本没开工！”他锹头猛地劈向炕桌，工分簿里突然飞出张泛黄的《知青借调函》——日期正是1979年10月7日，批准人栏盖着王主任的私章。

红梅突然抓起算盘往地上砸：“去年秋收少了两麻袋麦子，工分簿上倒多出五十个‘晒场执勤’！”崩飞的算盘珠里滚出颗镶着蓝墨囊的珠子，正卡着改工分用的钢笔尖。

“轰隆！”

铁柱掀翻的炕柜里滚出捆麻绳，绳结系着半张《特供物资调拨单》。王主任侄子突然按住算盘：“大柱哥去年帮公社运化肥，多记工分也是应当...”他皮鞋尖踢到的搪瓷缸底，赫然粘着供销社失窃的"特供"封条。

“运的是化肥还是棺材板？”

春梅突然抖开件的确良衬衫，前襟沾着黑漆和香灰——正是清明夜撞见铁柱往坟地运棺材时蹭的。张桂芳的剪子“咔嚓”绞碎衬衫：“死妮子偷穿红梅嫁妆还有理了！”

“都看看这个！”

建军从铁锹把里拔出根空心竹管，倒出张泛潮的《丧葬补助领取单》——七九年十月七日，王主任批给铁柱爹的二十元丧葬费，签字墨迹与改工分的蓝墨水同源。

屋里突然死寂。铁柱抓起工分簿摔向灶膛，燃烧的纸页间突然显影出暗红色字迹——“每改十个工分抽两毛”的流水账，密密麻麻记满1976到1979年的分红。

“明早推土机就推平自留地！”

王主任的吼声混着吉普车喇叭炸响，车灯穿透窗纸照亮满地狼藉。

张桂芳突然扑向燃烧的工分簿，火舌卷住她发髻时，众人看见灰烬里飘出张1983年的《宅基地转让协议》——乙方签名处按着的，正是铁柱沾着蓝墨水的手指印。

王主任的吉普车灯正照着《宅基地转让协议》上的蓝墨水指印。

张桂芳烧伤的右手小指蜷曲成七五年按手印的形状，那夜她替铁柱爹在供销社赊账单上按的也是这个纹路。

“协议作废！自留地底下埋着日军毒气罐！”

建军突然从铁锹把里抽出张泛绿的地质图，1979年公社勘探队的红戳被火烤出焦油味。

铁柱的解放鞋碾过图纸，鞋底裂缝里卡着的半枚日军弹壳正与图纸坐标吻合。

红梅突然扯开的确良衬衫口袋里，滚出捆粮票：“去年你倒卖粮票换的的确良布，全锁在自留地棺材里！”票面"1976"的年份编号遇热发黑，墨色与协议上铁柱的指印同一批蓝墨水。

“轰！”

张桂芳掀翻的炕桌砸出墙洞，露出半截日军防毒面具。春梅扑过去拽出个铁皮盒，盒内七五年工分汇总表正泡在浑浊的柴油里——多记的三百个工分旁，画着个箭头指向自留地毒气库坐标。

“十个工分抽两毛，三百工分刚够买棺材板！”建军用刺刀挑开铁皮盒夹层，文革时的检举信飘落——揭发王主任父亲私藏日军物资的匿名信，笔迹与工分簿暗账一模一样。

王主任的牛皮鞋突然踩住检举信：“推土机己经到村口！”他公文包甩出的拆迁批文上，1983年的公章正被柴油浸透。铁柱抡起铁锹劈向批文，锹头却卡在防毒面具的眼眶里——玻璃镜片上用血写着铁柱爹的死亡时辰。

“自留地埋着你爹！”春梅突然举起个搪瓷尿盆，盆底用红漆画着墓穴方位图。红梅的钻石戒指刮开漆层，底下露出七九年火化证明的复写纸印——死亡日期比丧葬补助早了整整三个月。

张桂芳的裹脚布突然勒住王主任脖子：“七五年你爹偷运毒气罐，拿我当家的命填账！”布头浸着的尸油滴在拆迁批文上，腐蚀出个弹孔状的洞——正与日军地图上毒气库的爆破点重合。

“突突突！”

推土机的轰鸣震塌山墙，砖缝里簌簌落下带菌丝的坟土。

铁柱突然从柴油盒底抠出半枚公章——七五年供销社失窃的库存章，此刻正严丝合盖在毒气罐坐标图上。

春梅在柴油味中摸到电话机，烫伤的指尖终于拨通防疫站：“自留地有日军遗留...”话音被推土机的钢铲撞碎，漫天扬尘中飘起1979年的工分票，每一张多记的工分都指向毒气库裂缝。

当房梁最终断裂时，众人看见张桂芳蜷在防毒面具里狂笑。

她烧伤的手里攥着把坟头土，土里混着的金戒指正刻着王主任父亲的姓名缩写——那枚七五年随棺材下葬的戒指，此刻在推土机的灯光下泛着尸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