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着尿素袋上"株式会社"的刺目红字,耳边恍惚响起前世咽气时的嗡鸣——
病榻前儿子啃着供销社特供苹果嘟囔"娘咋还不闭眼",女儿攥着房契在走廊和会计讨价还价。
缝纫机针尖"噗"地扎破指尖,血珠子沁在尼龙布上,像极了前世咳在搪瓷缸里的最后一口血。
"娘!主任说这批裤子得今晚赶完!"
大儿子踹门进来,解放鞋底沾着黑市老吴头铺子的泥。
张桂芳眯眼看他鼓囊囊的裤兜,那里面准藏着翠兰塞的奶油糖——
前世她高烧烧糊涂时,儿子就是用这糖纸包着耗子药哄她喝。
"急啥?"
她故意把裁衣剪摔在铁皮盒上,盒里丈夫的烈士勋章"哐当"作响,"你爹当年炸碉堡前夜,还给我纳了双千层底呢。"
儿子眼神躲闪地蹭到缝纫机旁,手指悄悄摸向装粮票的铁罐。
张桂芳一剪子戳在他手背上:
"找这个?"
她抖开刚缝好的尿素裤,裤腰暗袋里赫然塞着泛黄的断绝关系书——
正是前世儿女们按着她瘫手盖手印的那张。
儿子脸色煞白如尿素袋上的白漆,裤管突然"刺啦"裂开,露出内衬用红药水写的"不孝子天打雷劈"。
水库冰层裂开蛛网纹时,张桂芳正瞅见女儿在岸边数粮票。
前世她掉进冰窟窿扑腾时,女儿就是这么揣着手看热闹:
"娘老寒腿正好省了火葬费。"
"救命啊!"
王会计的呼救撕破暮色。
张桂芳抄起冰镩子往冰面砸,碎冰碴溅到女儿崭新的灯芯绒裤上。
"娘你疯啦!"
女儿尖叫着跳脚,兜里的粮票雪片般飞向冰窟——正是前世偷换了她救命药的粮票编号。
冰水里浮沉的王会计抓住张桂芳递来的尿素裤,尼龙布上"株式会社"的红字缠住他脖颈。
"接着!"
她甩出用丈夫勋章熔的钩子,尖刃精准勾住会计的牛皮账本。
湿淋淋的账本摊在冰面时,女儿突然扑上来抢:
"这...这是我男人帮公社记的账!"
张桂芳一脚踩住账本,冰镩子尖抵着女儿冻紫的指甲盖:
"1968年腊月初七,你往我汤药里掺井水,就为省柴火给你男人温酒。"
她拽过哆嗦的王会计,"告诉大伙,这账本最后一页记的啥?"
"张...张翠花挪用抚恤金给儿子买手表..."
王会计的眼镜片蒙着冰霜,映出女儿瘫坐在冰面的身影。
张桂芳把自行车票塞进烈士勋章铁盒,对着闻讯赶来的儿子轻笑:
"永久牌自行车要载重款的,好驮着你们这些孽障游街。"
张桂芳两指夹过自行车票,当众按进捶衣的肥皂沫里,"车轱辘得能碾碎某些人的花花肠子。"
她踹了脚仍在干呕的王会计,尿素裤残片上的红漆日期在阳光下渗血似的——正是前世儿女逼她按放弃房产手印的日子。
水库对岸突然传来哭嚎,翠兰抱着开线的尿素裤打滚:
"我的粮票啊!"
张桂芳把湿漉漉的账本甩给村支书,老花镜片闪过寒光:
"急啥?等我家自行车驮你去公社交代,这尼龙裹尸布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