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把自行车票对着日头照,水渍在"永久牌"三个字上洇出个黑点:
"王会计,这票子被水库泡发了,得找公社换张新的吧?"
她故意抖着湿漉漉的票券,纸屑落在王会计未干的裤裆上。
"换!明天就换!"
王会计点头哈腰要溜,却被春梅的剁骨刀拦住去路。
老太太刀尖挑起团烂泥,泥里裹着半片纽扣:
"这扣子眼熟啊,跟翠兰偷人时崩丢的那颗一个样!"
人群哄笑中,张桂芳瞥见儿媳躲在老槐树后,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反着光。
她突然扯开王会计的干部装口袋,二十张粮票蝴蝶般飞出:
"大伙瞧瞧!这粮票的编号,跟我家丢的那沓连得上号呢!"
"娘!您老糊涂了吧?"
大儿子突然从人堆挤出来,解放鞋底粘着黑市特有的红泥,"咱家啥时候有过这些粮票?"
张桂芳反手甩出个铁盒,盒里丈夫的烈士勋章压着张断绝关系书:
"去年腊月初八,你偷粮票时按的手印还在上头!"
当晚,张桂芳把自行车票锁进炕柜,钥匙串上拴着个辣椒铃铛。
半夜窗根传来窸窣声时,她对着月光数:
"一、二、三——"
第三声刚落,儿媳的惨叫炸开:
"哪个杀千刀的往窗台撒图钉!"
供销社的铜铃铛响得震天,张桂芳摸着枣红色自行车的手刹,刹把缠着浸过辣椒水的麻绳。
前世这辆车被儿媳"借"走再没还,车轱辘碾过她瘫在病床的手背。
"娘,我帮您试骑两圈!"
大儿子攥着车把不撒手,指甲缝里藏着黑市交易的黄泥。
张桂芳一辣椒铃铛砸在他手背:"急啥?这车得先过过你老丈人家的门槛!"
车铃铛系在亲家院外的歪脖子树上,半夜被风刮得叮当乱响。
张桂芳蹲在篱笆后数到第九声铃响时,亲家公的黑影果然摸向车轱辘。
她猛地拽动手里的渔线,车座弹簧"咔"地弹起铁蒺藜。
"亲家母!你家车铃咋跑我院里了?"
天没亮亲家母就举着铃铛叫骂。
张桂芳慢悠悠拎着辣椒油出来:
"这铃铛爱往脏地方钻,得拿辣油洗洗。"
说着泼向车座,藏在座垫下的粮票被辣油浸得现了形。
春梅突然从柴垛闪出,剁骨刀挑着半截车链:
"链子咋断在亲家公的裤腰带上?"
刀尖上晃着的铜扣,正是昨夜大儿子在黑市换粮票时掉的。
儿媳瘫坐在地时,车轱辘突然自转起来,在泥地上碾出个"偷"字。
张桂芳把自行车锁在村口老槐树下,特意用缝纫机油抹了车链。
油光蹭亮的三圈锁链上,她系了个辣椒壳串成的铃铛——每颗辣椒都挖空塞了浸煤油的棉花。
"芳婶子这锁金贵哟!"
杀猪匠老刘叼着烟卷打趣,"够买半扇猪了!"
张桂芳慢悠悠缠着红棉线:
"锁得住车轱辘,锁不住贼心。"
线轴故意滚到亲家院墙根,沾了满墙头新刷的石灰。
半夜狗叫得邪乎,张桂芳握着老式手电往槐树照。
车铃铛"叮当"响了三声,亲家公的黑影正撅着腚撬锁,呢子裤后兜漏出半截粮票。
她猛地扯动手里的缝纫线,车座弹簧"咔"地弹起,辣椒壳里的煤油棉遇见手电光,"呼"地蹿起火苗。
"抓贼啊!亲家公偷车啦!"
张桂芳一嗓子嚎醒半村人。
亲家公烫得跳脚乱窜,呢子裤燎出个窟窿,粮票天女散花般飘落。
春梅拄着枣木拐杖堵住院门,拐头挂着个铁皮喇叭:
"1975年第三季度粮票!这可是公社特供!"
亲家母举着锅铲冲出来:
"血口喷人!这车铃自个儿长腿跑来的!"
张桂芳拧开车铃铛外壳,掏出团浸了红药水的棉花:
"昨儿供销社小王给我的印泥,咋沾你老头手上了?"
棉花在月光下泛着公社公章特有的暗纹。
村支书打着手电筒赶来时,张桂芳正用老花镜聚焦车锁:
"大伙瞧瞧,这撬痕跟亲家公的螺丝刀对得上齿!"
她突然掰开车座,海绵垫里黏着张用缝纫线装订的账本——正是前世亲家克扣她家口粮的记录。
"误会!都是误会!"
儿媳白着脸要撕账本,却被车链缠住手腕。
张桂芳摸出钥匙串上的微型剪刀:
"急啥?等公安同志来了,咱把车锁、粮票、火烧裤裆凑个全家福!"
她故意把剪刀尖对准儿媳鼓囊囊的裤兜,那里露出半截黑市交易用的糖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