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春阳微露,我在御书房将整夜整理出的制盐思路和海盐提取法交到了言衡手中。他翻阅着我手写的图纸与文字,目光如炬,一丝不苟地看着每一项注释。
“这……是皇上亲自绘制的?”他抬头问我,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钦佩。
我轻轻一笑:“阿衡,我能信的人不多,这事,非你与沈策莫属。你们二人先密谈,确定最适合发展的盐地,再绘制生产链流程,布局上下游。大安的盐业,就交给你了。”
言衡郑重其事地跪下请命:“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我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想起昨夜的烛火轻摇,也想起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愿为皇上一世清风”,心中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柔意。
言衡从御书房领命出来,神情清俊又带着些许得意。他手中拿着我亲笔画出的盐场工图,步履从容地往观澜阁方向走去。
谁知刚行至廊桥转角,便与前往御书房的沈怀瑾撞了个正着。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言衡眸色淡淡,先开了口:“这般时辰,沈公子前往御书房,可是有要事禀报?”
沈怀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怎么,言大人是怕我去晚一步,抢了你的风头?”
言衡微微一笑,眼底却不见笑意:“风头不风头,朝廷讲的是实干。若只是空有好皮囊,不知皇上会否……长久倚重?”
沈怀瑾眼神骤冷,但很快收敛了锋芒:“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谁才是真正能陪在皇上身边的人。”
言衡颔首作别,转身离去。
沈怀瑾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眼神暗了几分,随即转身迈步走向御书房。
我正伏案处理奏章,听见婉儿通禀:“皇上,沈公子求见。”
我放下笔,抬头:“宣他进来。”
沈怀瑾步入御书房的那一刻,阳光正从雕花窗棂间透进来,洒在书案前那道身影上。
她今日穿的是玄底绣金凤的常朝服,袖口微微挽起,正伏案批阅奏章。几缕发丝不安分地垂落在脸颊边,她却顾不得拂去,只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心微蹙,唇角却是淡淡地勾着。
沈怀瑾怔住了。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楚明姝不再是那位睥睨朝堂的皇帝,而是个风骨清贵、心思缜密的女子。她端坐在金銮之上,却依旧纤秀不俗,仿佛自带光芒。
“怎么站着不动?”她抬眸看见他,语气温和,“过来坐。”
他回神,走到她对面的矮榻上坐下,心口一时乱跳。
“你来的正好,”她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抬手示意婉儿斟茶,“听闻你昨夜说头疼?来,尝尝这茶,太医院新进的春甘菊,解郁清神。”
她亲手拿起茶盏,递到他唇边。
沈怀瑾一愣,下意识地往前微倾,唇触及茶盏的那一刻,却也擦过了她指尖的余温。
一口茶顺着喉咙滑下,甘甜清润,却比不上那指尖残留的温热,更让他心跳不己。
他抬眸看她,声音低了几分:“皇上……亲自喂臣茶,臣……怎敢承受。”
“怎么受不得?”她笑了笑,眼波流转,像是风吹湖面漾起的涟漪。
他低下头,脸颊微红,却笑了。
这世上,能让他沈怀瑾低眉顺眼地被一口茶驯服的,怕也只有她了。
他喝完了茶,轻轻将盏放下,又看向她的眼:“臣,只愿为皇上效死力。”
“朕记得你说过这句话不止一次了。”她慢悠悠地笑着,眼中有戏谑,也有认真,“若真有事让你做,你未必愿意。”
“若是皇上吩咐的,哪怕叫我去前线……臣也甘之如饴。”
看来沈怀瑾应该是觉得言衡一首帮我处理事务,心里不太平衡了。可他沈怀瑾平时待在宫中,之前也只在家宅前后流转并不熟悉地方事务。我略一思索,还是婉转地开口:
“这一次,恐怕不太合适你出宫奔走。你在宫中的安稳,是朕心之所安。怀瑾,你也不是非要做事,才是朕的倚靠。”
沈怀瑾垂下眼眸,嘴角弯起一丝淡淡的笑,却有几分勉强。他轻声应道:“臣明白了。”
沈怀瑾点点头,温顺地退下。但出了御书房之后,他站在春光下,良久未动。看来皇上还是不够信赖他。
他在心中默默许下誓言——总有一天,他要成为皇上真正可以依靠的那个人,不是宠臣,而是能并肩而立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