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摄政王柳慕霖披着风尘赶至山东。
这一路他风餐露宿,心无旁骛,只为代皇上巡查各地政务。可当他抵达兖州,刚下马歇息片刻,便收到了从京城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寥寥数句:皇上新纳宠臣言衡,夜宿观澜阁。
一瞬间,他脸色阴沉得像压下了整片乌云。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信纸在指尖颤抖,青筋从手腕一路暴起,几欲扯裂那层薄薄的皮肤。
——她身边不是己经有沈怀瑾了吗?
他可以忍她心软、可以容她为巩固皇权收录宠臣,可如今竟又纳了言衡,那位意气风发、清冷克己的巡抚言衡,两人之前本就形影不离,竟是真的有感情!如今竟成了她的枕边人,还安排得如此周到!
柳慕霖的胸口憋着一股火,烧得他头皮发紧。可他不能回京,不能质问她——现在的他实权越来越少,如何与她对话,既然早己不在一个高度,那便只能更有价值,才好意思回去,何况她从登基以后再没有吃过荷花酥,足以见得心中有自己,所以一定要沉住气。
可那日他下令让地方官员统计地租赋税情况时,却只得来一堆敷衍了事的破纸,数据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本王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便如此懈怠?”
他冷冷扫视一圈,声线带着杀意,手中轻轻翻着几张数字粗糙的账册,指尖却骤然一紧。
“把主簿、司吏、仓管都叫来。”他说得冷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没人敢说话。
片刻后,那几名官员跪在堂前,瑟瑟发抖。有人求情,有人推诿,有人干脆痛哭流涕,声称自己也是奉命行事,不敢多查。
“啪——”
一杯茶盏被摔在地上,瓷器碎片迸溅。
“山东之赋占全国两成,如今却敢这般敷衍,若非今日我亲至,是不是还要把百姓当猪狗宰割?”
话音落下,他挥手示意,亲军带走三人,当庭斩首。
鲜血染红青砖地面,空气瞬间凝滞。摄政王从来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之前最多都是严打严查,可今天居然首接当众连杀三人!
后排一众官员吓得几乎跪瘫在地。
“限你们三日之内,重新核查近三年的所有税务账册,层层对照、逐项登记,如有一丝一毫虚假……”他眸光一寒,“后果自负。”
众人连连叩首:“遵命!谨遵摄政王将令!”
夜晚,他独坐客舍,檀香炉中烟雾缭绕,可他的心却空得难耐。
他望着窗外,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那三具尸体,而是楚明姝的身影。
她是否知道,他曾拒绝了多少贵女邀约、推辞了多少封口信,夜以继日只为查清她所求的真账?
可她却在宫中纳了别人,与他风花雪月,享膝下之温。
他一拳落在桌角,低声冷笑:“楚明姝,你的“一双人”呢?我看你的心……真是硬得很。”
但转念又想,她毕竟是皇上,有些事确实没得选……
窗外突然夏雷乍响,雨滴敲打窗棂,一盏清茶早己凉透,他却迟迟未动。
脑海中,倏地浮现出她第一次以“皇上”的身份召见他时的情景。
她正立在窗边,背对着他,一袭宽大的明黄龙袍将她娇小的身形衬得更显纤细,春光从窗棂斜照进来,映出她那张侧脸轮廓精致,眸光落在远方,却似有千万思绪交缠其中。
高贵,美丽,却布满愁云。
他记得,她手中还捏着一本未读完的奏折,手指轻颤,纸角微皱。
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他脸上时,竟像卸下了些防备般,缓缓舒了口气。
那一刻,他竟觉得——她是信他的。
柳慕霖低垂眼眸,唇角扯出一丝讽意——
“她那时需要我,如今却……不再需要了么?”
他靠坐在椅中,喉间微动,终于还是将那盏冷透的茶一饮而尽。
苦得很,却苦不过他此刻的心。
她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她肩负的是整个大安的未来,而他,不过是她暂借之力的旧臣,是她身边如影随形、却始终不被允靠近的一道影子。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她面对群臣时那神色坚定的模样。
她早己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御书房中眉头紧锁、对国事不知从何下手的小姑娘了。
而他,甚至算不上是她唯一的依仗。
“姝儿……我们怎么就回不去了”他低喃着那声久未出口的称呼,语气里满是苦涩。
他低垂着眉眼,笑意淡淡,却满是自嘲。
他恨她,心甘情愿地恨。却也愿为她,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