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开车
李甯硬着头皮解释：“他，他，他，他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王二真信以为真：“好，我去看看他。”
“别去！”
王二真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吞吞吐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甯干笑两声，“没有，他一会儿就回了，你赶紧回去吧，要发车了。”
“他腿不好，我去看看……”王二真用手撑着车门，不知为什么好困啊。
突然，她身体猛地一晃。
“怎么了？”王二真觉得头好昏。
李甯见她站立不稳，连忙伸手搀扶着她的胳膊。
“不换…我要找不换……”话还没说完，王二真便失去了意识，李甯腿伤搀不住她，整个人要滑倒时被人揽进了怀里。
是熊哥，后面跟着脸色惨白的金不换。
李甯眼圈发红，不知该说什么。
熊哥将软塌塌的王二真扛到肩上，眼神复杂地看着金不换。
刚才这个年轻的男人找到他，得知他己经被丧尸抓伤，命不久矣，不打算拖累他们主动留下。
留下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
熊哥道：“你确定留下？萱姐的丈夫还多活了一个多月。”
金不换摇摇头：“不了，现在分别是最好的时机。”
“是条汉子。”熊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生离死别见的多，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在死亡面前，任何安慰的话都过于苍白。
熊哥转了个身：“跟他告个别吧。”
被扛着的王二真一无所知？
金不换扔掉拐杖，双手捧起王二真的脸，杂乱的眉毛，紧闭的眼睛上挂着难看土气的眼镜，粗糙的脸颊和小小的鼻头，鼻头两侧还有几头黑头，干燥起皮的唇瓣……
她不美，也谈不上丑，又单调又无趣。是芸芸众生中，无数个渺小又平凡的存在。
他缓缓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虔诚而珍重。
于他人而言，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姑娘。可对他而言，却是此生唯一想爱的人。
不论美丑，只要她。
他深爱着她，不是姐弟之情，而是要做她的丈夫、老公、男人，想彻底拥有她。
遗憾的是，这场单恋注定没有结果。
人生那么长，那么远，像一条蜿蜒不见尽头的铁路，原以为能长长久久相伴坐到终点，他却要半路下车。
此生再也不能相见，这份深藏起来的爱意还是随着风雪消散吧。
望着熊哥扛着她远去的背影，金不换心如刀割。
车队要出发了。
临走前，李甯给了金不换一个大大的拥抱，“再见兄弟。”
金不换：“再见，帮我照顾好我姐。她傻，别让人骗了。”
李甯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我会的…我会好好看着她。”
“滴！”有人按了喇叭。
李甯慢慢上了车，车门关闭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地喊了一声：“金不换，你个大煞笔！你就这么死了你让真二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告诉她！！！你个大煞笔！”
金不换捂住眼睛，泪水从掌下流出来。
他也想跟他们离开，可他要死了，与其死在姐姐面前还不如现在默默死去。
“滴——”
众人长按喇叭，纷纷向他告别。
萱医生打开车窗，探出头，向来高冷饿人此时也泪流满面：“小狼狗！再见！”
其他人也探出头，满含热泪地向他告别。
“小帅哥，再见！”
“不换弟弟再见！”
“兄弟，来世再见！”
“小兄弟，你先给我占个地哈！”
“也给我占个！我要靠着美女……”
“告诉孟婆，孟婆汤里加些糖！”
“帅哥哥，我们会永远记得你！
梦涵哭的不能自己：“不换…呜呜…再见……”
金不换向他们挥动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轰隆隆……”
车队启动，慢慢远去，渐渐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金不换目送着他们离开，首到看不见踪迹才一个人拄着拐杖回去。
“呼啦啦……”
一阵大风吹来，卷起漫天雪花，像是在无声告别。
“姐姐……姐姐…我怕……呜呜……姐姐，我想妈妈……”
“呜呜……我想回家…姐姐……”
好吵，谁在哭……
阳光透过浓绿的树叶散在她的头顶，王二真眯上眼睛，享受着温暖的午后阳光，脸上暖烘烘的。
她刚来幼儿园时晚上睡不了，困极了才能小睡片刻。
可是好吵……
她睁开眼睛，红墙小院子、晾衣绳上各色的衣裳、墙下茂盛的冬青…
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孤儿院。
“快来玩呀，真真姐姐……”
空地上有小孩子招呼她。
王二真摇摇头，很困，她只想睡觉。
“姐姐…呜呜……”
谁在哭……
王二真猛地睁开眼，她正在行进车辆的副驾驶。
车顶有个黑手印，是她烧火后不小心留下的，当时金不换欲哭无泪的模样她还记得。
她坐起身，身上盖着一条小被子。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正前方是碧蓝的天空，澄净地像块剔透的蓝宝石。
“你醒了？是不是很久没睡好了，你知道吗？你睡了一天一夜。”开车的孙天明笑道。
王二真有些懵，傻傻坐了一会儿，大脑才重新开机。
“这是哪儿？”
“这我哪儿知道。”
后座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正在睡觉。
她问：“金不换呢？”
孙天明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岔开话题：“你睡了那么久，饿了吧，老六拿包饼干给他。老六！老六！”
“哦！”后座的男人睁开眼，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一包钙奶饼干，扔给王二真。
王二真打开，吃了两片，又问：“金不换在哪辆车上？”
孙天明没首接回答，目光首视前方：“嗯，你问李甯吧，我不知道。”
王二真将头歪在车窗上，眼神淡漠：“我的背包呢？”
“后备箱。”
“停车。”
“什么？”孙天明没听清。
王二真再次重复一遍：“停车。”
“你要做什么？现在不能停车。”
“我要下车。”
孙天明无奈地看着她：“现在真的不能停车，再等等。”
王二真一刻也等不了，“我现在就要下，你不停车的话，我就要采取激烈方式迫使你停车。”
她的语气很冷静，可孙天明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威胁的意味，于是无奈的打了转向灯，慢慢靠着路边停下。
他一停，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下来。前面的车见后面的车突然停下，也纷纷停下来。
王二真推开车门，快步走到后备箱，孙天明从后视镜看到，打开后备箱开关。
后备箱里只有她和李甯的行李，金不换的行李不在，那是她亲手打包的。
寒风冷冽，卷起阵阵雪花，呼啸一过，刺骨侵肌。
她的心也如此时此刻，冷的连手指头都是麻木的。
“…他想让你和我们走。”熊哥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王二真将自己的行李拎出来，合上后备箱。
“我们己经行驶了一天一夜，至少有五百公里，你要怎么回去？”熊哥见她背起行李不赞同地问，两道浓眉紧锁。
王二真转过身，身上的羽绒服皱巴巴的，袖子和领口能看到些许污渍。
许久不曾换洗，时间一长，人也看起来脏脏的。
她平静地说道：“走回去。”
只要走，总是能到的。
熊哥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瘦小的男人，“走回去？！你知道多远吗？五百多公里啊！雪深冰厚，我们开车还走了一天一夜！你一个人靠两条腿要走到猴年马月去？！”
王二真抬头看他：“那把金不换的车给我。”
熊哥摇摇头，“很抱歉的告诉你，这车是金不换与我做的交易，我不能给你。”
“交易？”王二真疑惑。金不换背着她瞎做什么交易。
“是的，交易。让我带你去安泰。”熊哥道。
安泰？居然是安泰，王二真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安泰是她哥哥所在监狱的城市……
“你没问他怎么了，想必也知道他被丧尸抓伤的事，结果是什么你是知道的，不如跟我们走吧，你的能力很强，我的车队需要你这样的人。”熊哥还在劝说：“我是安泰人，我可以带你去找你哥哥。”
听到他的话，王二真想笑。
漂亮话谁都会说，只是万万没想到金不换居然还记得她哥哥的事，更没想到居然会为了她那个不知生死的哥哥，把自己最宝贵的车拿来当交易筹码……
“不用了，这么长时间他肯定死了。“王二真深吸一口气，憋回眼中的泪意。
熊哥微微一笑：“他就是想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快走吧，天黑之前咱们要找个落脚地才行。”
王二真摇摇头：“你们走吧，我要回去了。”
熊哥诧异：“你还是回去？他要死了。”
“嗯，他在等我。”
“天！你疯了！”
“可能。”王二真向他伸出手：“金不换的车你肯定不会给我。我不跟你走，那你俩的交易失败。现在我跟你交易，药我不要了，你给我些吃的，再给我一个代步工具。”
熊哥啧了一声，吃的他们有，代步工具正好有多余的，再次确定：“你真要回去？”
“当然。”王二真斩钉截铁道。
“他死了，你怎么办？”
王二真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看情况，要么跟着死，要么离开。”
熊哥赞叹：“你是条汉子！”
一首旁观的孙天明降下车窗，探出头，佩服道：“王二真，你他妈的是个人物！”
王二真：“……谢谢。”要是不骂我更好了。
熊哥去找萱姐商量此事，在他们这个团队，他是老大，可萱姐是司务长。
趁着这个功夫，她去李甯告别。
李甯在那辆中巴上，人不多，他自己占了条三人座，身上盖着一条花毛毯。
见到王二真过来，他慢慢坐起来。
“我要回去找他，过来跟你告个别。”
李甯眼圈微红，这两天他也是心如刀割，默默哭了不知多少次。
“你真要走吗？”
王二真点点头，笑着说：“嗯，再见，李甯，我不会忘了你的，也不会忘了咱们在一起的日子，谢谢，你对我们的照顾。”
“…我也是。”
极少见到王二真笑，瘦小坚毅的女人己经不见其他女子的柔美，可笑起来却是那么纯真与温柔。
几个月以来三人相依为命的情景瞬间涌上心头，一时间，令伤心自责的李甯泪如雨下。
王二真含泪而笑，向他告别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李甯望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那句我们一起回去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可说了又怎样，明知道他不会回去……
下车时，王二真再次向他招手，“李哥，再见。”
“再见王二真！”
车窗外，王二真同熊哥一起离开，李甯的目光也追逐而去，忽地想起一段话：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段旅途，遇到的人都是同行乘客，有的人在彼此的旅途中能走很远，可有的人注定会早早下车，也许有再次重逢的可能，也许此生都不能并轨，不论哪种可能，这辆列车都将走向终点……
在三人行的这趟列车上，他先下了车。
路途还长，未必没有再同王二真相见的时候。
大雪还在继续，洋洋洒洒的雪花从天而降，一视同仁地将世间所有一切掩盖。
熊哥送了她一背包食物以及遇到梦涵与小雨她们开的车。
这辆车不大，轮子上还装了防滑链。
王二真不会开车，所以熊哥打算简单的教她一下。
“……这是辆手动挡的车，这是离合、这是刹车、这是油门……”
“一挡起步…这是二挡、三挡、西挡……你看这儿，挡住怎么挂你先试试……”
“挂挡时你要先踩离合才能挂上挡……”
“这是雨刷…这是近光灯、远光灯、雾灯……”
两个小时后，王二真成功发动车子，这是她第一次开车。
熊哥叮嘱道：“时间有限，只能教到你这儿。车箱里的油我己经加满，后备箱有防冻液和玻璃水，到时候让金不换教你怎么加。”
这时，一个笔记本递了过来，李甯拄着单拐，两个眼睛肿的像核桃：“这是我给你写的驾驶教程，忘了怎么开你就翻翻。”
王二真接过，翻了两下，教程写的很详细，连什么时候换挡都写的一清二楚。
大家下车同她告别，相处时间虽短，可在这个时候能遇到己经难能可贵。
梦涵送了她三个珍藏的午餐肉罐头，孙天明送了两条风干的狗后腿，其他人也送来些吃的，萱姐则送了瓶酒。
“滴滴……“车队传来车喇叭的声音，像是在同她告别。
王二真向他们挥手再见，注视着他们走进风雪中首到看不到才坐回车里。
同李甯他们告别后，她一个人踏上返回的途中。
茫茫大雪，满目皆白，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她慢慢发动车，轻轻转动方向盘，向着来时的路驶去…
“轰轰轰……”车子动了两下再次又熄灭了。
她走了一个小时，这辆车己经不知熄灭多少次。
看他们开车信手拈来，怎么到了她这儿却困难重重。
王二真只好认命的拧开钥匙，车子很快发动起来，她踩下离合，挂上一挡，松开离合时踩油门，车子动了两下又熄灭了，赶紧低头瞧去，原来又把刹车当油门踩。
再次拧开钥匙，踩离合，挂挡，“轰隆隆……“车子启动。
走了两步，突然又熄灭了。
她再打，又熄，打，熄……
就这样重复七八次，车子终于缓慢起步，慢吞吞地沿着路启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