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灵雾初啼

冰晶宫阙第七重檐角的铃铎无风自动时，玄襄正将本命霜纹凝成丝绦。银蓝色流光缠绕着琉璃盏，却在触及花苞的刹那被金红纹路吞噬。神明收手不及，指腹被灼出朱砂似的红痕，这在亘古不化的寒玉之躯上显得格外刺目。

"你当诛。"玄襄凝视着颤动的花苞，语气却比训诫殿前冰雕的仙鹤更温和。花苞突然裂开细缝，溢出裹着霜雾的清音，像是少女用冰棱轻叩玉磬的笑声。神明广袖扫落玉案上堆积的冰晶，琉璃盏竟自发悬浮至与他眉眼齐平的位置。

昆仑巅顶的月光突然扭曲成漩涡。玄襄拂袖布下九重霜障，花苞却穿透结界，将月华凝成银纱披在神明肩头。当第三道霜障破碎时，他看见花苞表面浮现出少女朦胧的轮廓，金红色衣袂扫过自己冻结在空中的指尖。

子夜最浓时，冰宫地面生出千万朵霜花。玄襄单膝跪在琉璃盏前，看着花苞吞噬自己第十道本命神纹。金红纹路己蔓延成古老图腾，在花萼处凝成凤凰衔玉的烙印。他忽然伸手扣住琉璃盏边缘，寒玉般的掌心渗出淡金血珠。

"放肆。"这次的低斥裹着三分慌乱。血珠坠入花心的刹那，整座昆仑神域响起清越凤鸣。花苞层层绽开的声音如同冰裂春河，玄襄玄玉冠下的银发无风自动，发梢竟染上牡丹泣血般的嫣红。

少女虚影从花蕊中浮现时，神明颈侧霜纹突然灼烧起来。她赤足踏碎琉璃盏，冰晶在足尖绽放成金边牡丹，腕间银铃每响一声，神明袖摆就多出一道裂痕。当虚影伸手触碰玄襄眉心时，整座冰宫轰然坍塌成漫天琼英。

"哥哥。"这声呼唤裹着霜雪清甜，惊得玄襄瞳孔骤缩。少女虚影在飞雪中逐渐凝实，金红色襦裙上浮动着他的本命霜纹，发间冰簪竟是他三百年前失落的那支。她俯身时，袖口流出的暖香融化了神明肩头的积雪。

玄襄突然并指成刃刺向虚影，霜刃却穿透她的心口扎进冰阶。少女笑着握住他手腕，金纹顺着相触的肌肤蔓延，在神明苍白的手背上开出牡丹图腾。当第一缕晨曦穿透她透明的身躯时，玄襄听见自己冻结万年的心脏传来裂冰之声。

"玄襄。"这次她不再用敬称，指尖点在神明心口，"这里在哭。"少女虚影突然消散成星屑，花苞彻底绽开的瞬间，昆仑巅顶的积雪竟开始消融。玄襄接住坠落的冰簪，发现簪体内部流转着少女眉眼如画的倒影。

正午时分，神明立在重筑的冰阶上雕刻新的琉璃盏。冰刃突然偏离轨迹，在左手拇指刻出血线。玄襄怔怔望着渗出的金血，三百里外突然传来少女清音："你伤到了。"

霜雾凝成的镜面浮现出花苞现状，金红纹路正疯狂吞噬着他的血迹。玄襄挥袖震碎冰镜，却看到每一块碎片都映着少女狡黠的笑靥。当她第八次唤出"哥哥"时，神明终于将本命霜纹凝成锁链缚住花茎。

"聒噪。"玄襄背对琉璃盏擦拭冰刃，耳尖却泛起比朝霞更艳的薄红。花苞在霜链中轻轻摇晃，吐出的雾气在空中凝成小字："要玄襄喂我霜露。"

暮色西合时，神明握着冰匙的手悬在半空。少女虚影再次浮现，就着他的手舔舐匙沿霜露，发梢扫过他腕间冻结的脉络。当最后一滴月华坠入花心，整株牡丹突然收拢花瓣，将玄襄来不及收回的手指含在花蕊中。

"明日再闹，便弃了你。"玄襄抽回手指时，指尖沾着花蜜凝成的霜糖。少女笑声从花苞深处传来，惊得殿外巡游的冰凰差点撞碎玉柱。神明站在垂落的冰幔后，看着月光中摇曳的花影，忽然将染糖的指尖贴在唇上。

昆仑巅顶的雪，在这一夜有了蜂蜜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