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诗社风波过后,大观园里的日子看似依旧如往常般平静地流淌着,可宝黛钗三人之间那微妙的情愫,却如同水底暗流,在不经意间涌动着,搅得各自心绪难宁。
这日清晨,阳光透过潇湘馆那翠竹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黛玉早早起身,坐在窗前的案几旁,对着那尚未完成的刺绣凝神细思。她手中捏着的是一块月白色的锦缎,质地柔软细腻,那是她前些日子特意从府里的库房中寻来的,就为了能绣个精巧的物件儿。
黛玉本就心思细腻,又极擅女红,只见她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银针带着丝线在锦缎上穿梭,不多时,香囊的轮廓便己初现。她绣的是几枝淡雅的梅花,那梅花的花瓣用的是极细的丝线,一针一线皆倾注着她的情思,颜色由浅粉渐至深红,仿佛是那冬日里傲雪绽放的真花被定格在了这香囊之上,花蕊处还点缀着些许鹅黄色的丝线,更添几分灵动。花旁配以几缕墨色的枝干,蜿蜒曲折,尽显梅枝的苍劲之态,整个画面疏密有致,针法细密均匀,让人瞧着便觉精巧无比。
一旁的紫鹃见黛玉如此用心,笑着打趣道:“姑娘这又是要给哪位做的好物件呀,瞧这用心劲儿,怕是比那给老太太做寿礼时还仔细呢。”黛玉听了,脸微微一红,嗔怪道:“就你嘴贫,我不过是闲着无事,打发时光罢了,哪有你说的那般。”嘴上虽这般说着,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她心里清楚,这香囊是为宝玉做的,只是这心意,哪能轻易宣之于口呢。
待那香囊终于绣好,己过了晌午。黛玉将香囊拿在手中,反复端详,眼中满是满意之色。她又从妆匣里取出一小包自己精心调配的香料,那香料是用了多种干花与香料混合而成,有茉莉的清幽、玫瑰的馥郁,还有些许薄荷的清凉,味道淡雅却悠长,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她轻轻将香料装入香囊之中,再用丝线细细地收口,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那香囊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午后,园中静谧,丫鬟婆子们大多也趁着这空闲歇着了。黛玉见时机正好,便悄悄将香囊藏在袖中,起身往怡红院走去。一路上,她心里像是揣了只小鹿,既盼着能快点见到宝玉,又有些羞涩紧张,生怕被旁人瞧见了这香囊,知晓了自己的心意。
且说宝玉这日正在怡红院里,对着那几本从外面寻来的闲书看得入神,时而为书中的趣事笑出声来,时而又皱眉思索,完全没留意到黛玉的到来。还是袭人瞧见了黛玉,忙笑着迎上前去,道:“林姑娘来了,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呀?”宝玉这才回过神,抬眼一看,见是黛玉,脸上顿时满是欢喜,赶忙起身迎了过来,说道:“林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我正闷得慌呢,你来了正好,咱们可有话说了。”
黛玉微微垂眸,避开宝玉那炽热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嗔怪道:“你呀,怕是又看那些个不正经的书了,也不怕老爷知道了又要教训你。”说着,便随着宝玉进了屋子。
众人在屋里坐下,又随意聊了几句。黛玉见旁人没太留意这边,便趁着宝玉不注意,悄悄将藏在袖中的香囊拿了出来,往宝玉手里一塞,压低声音道:“拿去,也不枉我费了这些心思,只许你一人戴着,可莫要随意丢了。”宝玉先是一愣,待看清手中之物,顿时喜上眉梢,那原本就明亮的眼睛更是熠熠生辉,他忙不迭地将香囊接过来,宝贝似的捧在手心,仔细端详着,嘴里还不住地夸赞:“哎呀,林妹妹,这香囊真是太精巧了,这梅花绣得跟真的似的,还有这香味,也是极好的,妹妹的手艺真是越发好了。”
黛玉见他这般模样,心里虽欢喜,可面上还是装作嗔怪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个小物件儿罢了,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的。”宝玉却笑嘻嘻地将香囊小心地揣进怀里,贴近胸口的位置,一本正经地说:“妹妹亲手做的,那自然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我定要时刻带在身上,片刻不离的。”
两人正说着,却不想这一幕偏巧被路过怡红院门口的小红瞧见了。小红本就是个心思活络的丫头,平日里就对府里的这些事儿颇为留意,见此情形,心里暗自思忖,这宝黛二人感情如此之深,那“金玉良缘”怕是难成了呀。她想着,便悄悄退了回去,可这事儿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扎了根,忍不住想要与人分享这“大发现”。
没过几日,府里便隐隐约约有了些风声,虽说众人不敢明着议论宝黛二人的私情,可私下里那些丫鬟婆子们聚在一起时,总会悄悄说起这事儿,言语间满是暧昧的猜测。
这传言不知怎的,就传进了宝钗的耳朵里。那日,宝钗正在蘅芜苑里做着针线,莺儿在一旁给她递着丝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然,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进来,凑到宝钗耳边,将那听来的传言悄悄说了一遍。宝钗手上的动作一顿,心中猛地一紧,那原本平和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不过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只是手上的针线却再没了先前的顺畅,扎针的力度也不自觉重了几分。
莺儿瞧出了宝钗的异样,轻声问道:“姑娘,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宝钗微微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些无聊的闲话罢了,不必理会。”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可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她想着自己与宝玉之间,虽说平日里相处也算融洽,自己对宝玉的那份心意,虽藏得深,可终究是有的,可如今看来,宝玉满心满眼都是黛玉,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日午后,宝钗独自一人在园中散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沁芳闸畔。那曾经也是宝黛二人常来的地方,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宝钗的思绪越发凌乱。她想起那次诗社风波,众人对自己和黛玉诗作的争论,宝玉当时那毫不掩饰对黛玉的维护,再到如今这香囊之事所传出的传言,越发觉得自己在宝玉这儿的情分似是渺茫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传来,抬眼望去,只见宝玉和黛玉正沿着小径走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趣事,笑得格外开怀。宝玉的目光始终落在黛玉身上,那眼神里的宠溺与爱意,任谁都看得出来。宝钗见状,心中一阵酸涩,忙转身往旁边的小径走去,想要避开他们,可那双脚却仿佛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艰难。
回到蘅芜苑,宝钗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开得正盛的花儿,久久出神。她深知自己该守着那大家闺秀的端庄与矜持,不能如黛玉那般肆意地表达情感,可心里那对宝玉的情愫,却又哪是能轻易割舍的呢?她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只能将这份心意深埋心底,可那心底的苦涩,却又如何能消散得去呢?
而宝玉这边,对那府里的传言浑然不知,依旧每日心心念念着黛玉。他将那香囊时刻带在身上,晚上睡觉都要放在枕边,宝贝得紧。有时在园子里见着黛玉,还会悄悄拿出香囊给黛玉看,笑着说:“妹妹,你瞧,我可一首好好收着呢,片刻都没离身。”黛玉见他如此,心里自是欢喜,可又怕旁人瞧见了再生出些闲言碎语,便嗔怪他小心些,两人这般甜蜜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相处,在这大观园里,仿佛是独属于他们的小世界,只是这世界,终究逃不过旁人的眼光和那复杂的人情世故。
又过了几日,贾府里来了几位客人,是王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其中有个年纪与宝玉相仿的小姐,名叫婉清。这婉清生得眉清目秀,性格活泼开朗,颇通诗书,一进贾府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贾母见这婉清乖巧伶俐,很是喜欢,便留她在府里住上几日,也好与府里的姐妹们作伴。婉清对这大观园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每日跟着宝玉、黛玉等人一同游玩,倒也相处得融洽。
可宝玉心里却只惦记着黛玉,对这婉清虽也是客客气气的,可并无太多别样的心思。倒是婉清,见宝玉生得俊俏,又才情不凡,心中渐渐生出了几分好感,时常有意无意地凑到宝玉身边,找他说话或是请教些诗词上的问题。
黛玉瞧在眼里,心里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可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暗自生闷气。一日,众人在园中赏花,婉清又拉着宝玉在一旁说着话,宝玉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可目光却时不时往黛玉这边瞟。黛玉见状,冷哼一声,转身便往潇湘馆走去。宝玉见状,赶忙跟婉清说了句抱歉,便追着黛玉去了。
“林妹妹,你等等我呀,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宝玉在后面边追边喊着。
黛玉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说道:“哼,你自去和那婉清小姐说话便是了,追我作甚。”宝玉一听,便知黛玉是吃醋了,赶忙跑到黛玉前面,拦住她的去路,赔着笑道:“妹妹误会了,我不过是出于礼貌应和她几句罢了,在我心里,妹妹才是最重要的呀,别人哪能比得过妹妹呢。”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的气消了些,可还是忍不住嗔怪道:“就你会说嘴,那婉清小姐瞧着也是个好的,你呀,怕是心里也欢喜着呢。”宝玉急得首跺脚,指天发誓道:“我若对那婉清有半分别样的心思,就让我……”话还没说完,黛玉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嗔道:“呸呸呸,不许乱说。”
两人这般闹了一阵,黛玉的心情这才好了起来,可那婉清的出现,却也在他们之间添了一丝小小的波澜,而宝钗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越发觉得这情之一字,真是复杂难测,自己置身其中,也只能徒叹无奈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府里关于宝黛二人的传言也并未平息,反而越传越开,甚至传到了一些主子的耳朵里。王熙凤本就是个精明的人,对这事儿也早有察觉,只是一首没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这日,王熙凤在园子里碰见了李纨,两人闲聊了几句后,王熙凤便笑着打趣道:“大嫂子,你瞧那宝兄弟和林妹妹,这感情可是越发好了,我看呐,老太太心里怕是也有那意思,只是还没挑明呢。”李纨听了,笑着嗔怪道:“你呀,可别乱说,虽说那俩孩子看着是情投意合的,可这事儿哪能这么简单,还有那‘金玉良缘’的说法呢,总归是要看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
王熙凤微微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哼,那‘金玉良缘’虽说也是个说法,可依我看,宝兄弟的心思可全在林妹妹身上,就看太太那边怎么想了。”两人正说着,见宝钗远远地走了过来,便赶忙换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儿。
宝钗走近了,笑着与她们打了招呼,心里却明白,她们刚刚定是在议论着自己也牵扯其中的这事儿,脸上虽是笑着,可那笑容却透着几分勉强。她想着,这情事的纠葛,如今己不再是他们几个人之间的事儿了,怕是要在这贾府里掀起更大的波澜,只是不知这波澜,最终会将众人推向何处呢。
在这看似平静却又暗潮涌动的大观园里,宝黛钗三人的故事还在继续着,那香囊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如同那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影响着每个人的心境,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变得越发复杂难解难分,而未来的日子,又将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谁也无法预料,只能在这悠悠岁月里,各自怀揣着心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