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炸开时,林晚的指尖还紧扣着抢救室的门把手。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像根生锈的细针,扎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她盯着显示屏上逐渐平首线,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刺耳的尖啸——
“血月!血月现了!”
急诊室的玻璃映出血色月光,林晚猛地转头,只见暗红圆月如滴着血的瞳孔悬在夜空,楼下人群的惊叫混着救护车的鸣笛,下一秒,整栋大楼剧烈震颤,天花板的灯盘应声坠落,她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最后定格在抢救床上老人手腕的朱砂痣上。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的是沉水香的味道。雕花拔步床的帐幔被风掀起一角,月光透过窗纸洒在青砖地上,林晚摸到枕边冰凉的玉簪,指尖突然刺痛——这具身体的掌心,有道半掌长的陈旧刀疤。
“姑娘醒了?”
铜灯亮起的瞬间,穿月白水袖的丫鬟端着药碗进来,看见她坐起,手中托盘“当啷”落地:“您、您真的不记得奴婢了?”
林晚盯着对方红肿的眼尾,记忆如潮水涌来。原主是镇北侯府的庶女苏明薇,三日前在花园被嫡姐苏明珠推入荷花池,醒来后便高烧不退。此刻太阳穴突突作痛,混着不属于她的记忆:侯府后宅的阴私,嫡母王氏的虚情假意,还有即将到来的——
“老夫人请姑娘过去侍疾。”门外传来管家娘子的冷硬嗓音,“嫡夫人说,姑娘既己大愈,该尽尽孝道了。”
侍疾?林晚指尖捏紧床单,原主的记忆里,祖母苏老夫人卧病三月,府中医正皆说心疾难治,嫡母王氏却在此时派她去晨昏定省,分明是想借老夫人的病来拿捏她。
铜镜里映出张苍白小脸,眉尾处有颗浅褐色的痣,正是这具身体的标志。林晚摸了摸胸口,那里还贴着原主母亲留下的翡翠平安符,冰凉的触感让她渐渐冷静——作为市立医院最年轻的急诊科主任,她在28岁生日这天遭遇地震,再睁眼竟成了侯府不受宠的庶女。
穿过九曲回廊时,夜风挟着玉兰花的香气,远处传来嫡姐苏明珠的轻笑:“妹妹可要当心,祖母房里的安神香最是呛人,别又像上次那样晕过去。”
林晚抬头,只见月洞门前立着穿鹅黄裙的少女,腰间玉佩流苏轻晃,正是原主的嫡姐。她淡淡一笑:“劳嫡姐挂心,妹妹如今倒是觉得,这香里混着几分附子的燥气,怕是不太适合心疾患者。”
苏明珠的脸色微变,正要开口,内室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林晚越过她冲进暖阁,只见雕花拔步床上,白发老妇人正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唇色青紫如茄,床头的青瓷香炉飘着袅袅白烟。
“去把香炉撤了!”林晚冲目瞪口呆的丫鬟喝道,转身按住老夫人的手腕。脉搏细数如丝,指尖触到寸关处有明显的结代,这是典型的心悸重症,再看床头的药碗,汤色浑浊,分明是用了重镇安神的朱砂、磁石,却忽略了老夫人本就气血两虚,重镇之药反而伤了心阳。
“去打一盆温水,拿干净的帕子!”她撕开老夫人的衣襟,露出苍老的胸口,指尖迅速找准膻中穴,用巧力按压,另一只手同时揉按内关穴。苏明珠带着嫡母王氏进来时,正看见她解了老夫人的中衣,手指在老人胸口穴位上快速点按。
“苏明薇你放肆!”王氏脸色铁青,“成何体统!”
“闭嘴!”林晚头也不抬,“再吵下去,老夫人这条命就没了。”她指尖摸到老人颈侧的动脉,跳动逐渐有力,这才松了口气,抬头时目光冷冽:“老夫人是心阳不振导致的怔忡,你们却用朱砂磁石这种重镇之药,又点着耗气的沉水香,是想逼死她吗?”
王氏的瞳孔骤缩,喉间发出干涩的声响:“你、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林晚拿起案上的药方,“当归三钱,川芎两钱,这是养血的好方,可你们偏偏加了三钱附子!附子性热,老夫人阴虚火旺,如何受得住?”她将药方甩在王氏脚边,“还是说,有人巴不得老夫人早日归西?”
内室里针落可闻。苏明珠猛地转头看向母亲,王氏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堆起笑:“明薇这是说什么胡话,快给你祖母道歉……”
“道歉?”林晚冷笑,“现在去煎一碗人参麦冬饮,老夫人需要滋阴补气。还有,把这屋里的香都换成檀香,再拿个手炉来。”她看向呆立一旁的管家娘子,“还不去?等着老夫人咽气吗?”
首到老夫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林晚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她坐在脚踏上,盯着老夫人手腕内侧的朱砂痣——和她在现代抢救的那位老人一模一样。原主的记忆里,老夫人最疼爱的是嫡孙苏明轩,对庶出的她不过是面上的情分,可现在,这具身体里的血脉却在提醒她,眼前的老人,是这一世的祖母。
“明薇……”老夫人忽然睁眼,浑浊的目光里竟有几分清明,“你长大了。”
林晚鼻子发酸,突然想起自己的祖母,临终前也是这样的目光。她握住老人的手,触手一片冰凉:“祖母好好歇着,以后孙媳每日来给您诊脉。”话出口才惊觉,原主的婚期将近,要嫁的是定北将军府的次子萧承煜,听说那是个有名的纨绔。
更漏声中,王氏带着苏明珠匆匆离去。林晚替老夫人掖好被角,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抬眼只见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檐角铜铃叮当,像在诉说侯府深宅里的万千算计。
回到映雪阁时,丫鬟小春正对着铜镜抹泪。看见她回来,连忙跪下:“姑娘方才在老夫人屋里那样斥骂夫人,怕是要遭报复……”
“起来吧。”林晚倒了杯茶,温热的茶汤下肚,才觉得找回几分真实感,“以后记住,在这侯府里,只有自己能靠得住。”她摸着掌心的刀疤,原主曾被嫡姐的丫鬟推下假山,手掌被碎石划烂,却连句公道话都讨不到。
更声敲过三下,林晚吹灭烛火,却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翻身坐起,只见窗纸上映着个模糊的人影,正举着什么东西靠近窗棂——
“小心!”小春惊呼出声。
林晚迅速推开窗户,借着月光看见一支弩箭正对着床榻的位置,箭头泛着青黑色的光。她心头一凛,这是淬了毒的弩箭,目标分明是刚“痊愈”的自己。
指尖捏住弩箭,她忽然想起原主的记忆里,三日前的落水,或许不是意外。侯府深宅,嫡母嫡姐的算计,还有那桩即将到来的婚事,定北将军府,萧承煜……
窗外传来野猫的 screech,黑影早己消失不见。林晚盯着弩箭上的雕花,尾端刻着半朵梅花,正是侯府中某个旁支的标记。她忽然冷笑,既然重生在这深宅大院,那就让那些想她死的人看看,现代急诊科主任的手段,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更漏声渐远,林晚靠在床头,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她摸着胸口的翡翠平安符,忽然想起地震前抢救的那位老人,临终前塞给她一块刻着梅花的玉佩,说什么“血月现,归阙来”,当时只当是胡话,如今想来,或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小春,明日去打听件事。”她吹灭烛火,在黑暗中勾起唇角,“定北将军府的次子,萧承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