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糖画锁王侯

糖稀浇在青石板上嗤嗤作响，苏玉棠握着铜勺的手腕轻旋，琥珀色的丝线在晨光里拉出透亮的弦月。西市早集的炊烟裹着胡麻饼香气漫过来，让她想起塞纳河畔可丽饼小摊飘散的黄油味。昨日从冰窖取出的腌菜坛子还藏在桥洞下，坛底那卷浸油的羊皮信札硌得后腰生疼。

"小娘子这糖画可比平康坊的琵琶曲还勾人。"锦衣郎君的描金扇骨压住她正要收尾的糖丝，扇面题着"风流第一"的草书，墨迹未干透。

铜勺里残存的糖浆滴在青砖缝里，引来成群的蚂蚁。苏玉棠瞥见对方蹀躞带上挂着的错金香球，球面錾刻的狻猊兽少了个爪子——与世子灵堂炸裂的香球纹样分毫不差。

"客官要画个什么？"她搅动着陶釜里咕嘟冒泡的麦芽糖，"龙凤呈祥还是鲤跃龙门？"

"给爷画个春宫图。"纨绔的鹿皮靴碾碎地上的糖蝴蝶，镶玉的靴尖挑起她下巴，"画得好，赏你进崔府当个暖床婢。"

糖勺突然斜斜劈下。滚烫的糖浆在扇面游走，转眼凝成只张牙舞爪的蟑螂。围观人群爆出哄笑，卖胡饼的老汉险些打翻炉子："小娘子好巧手，这油婆子画得活灵活现！"

描金扇摔在糖画架上迸裂，玉石碎片擦过她耳际。纨绔腰间的镶宝匕首刚出鞘半寸，忽被块飞来的胡饼击中手腕。苏玉棠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茱萸气息，余光瞥见茶肆二楼晃动的竹帘。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崔二郎的《孝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玄色袍角掠过满地糖渣，李玄夜指尖转着根糖画竹签，签头还粘着半片蟑螂翅膀。

纨绔的骂声卡在喉头。靖南王府的令牌在李玄夜掌心泛着冷光，映出他袖口暗绣的獬豸纹。苏玉棠突然俯身拾起块碎玉，对着日头细看——玉料内里的血丝竟拼出个"黠"字，与羊皮信札上的密语首字相同。

"王爷来得正好。"她将碎玉抛进沸腾的糖釜，"这位公子方才说要请民女去府上做糖人儿呢。"

糖浆突然剧烈翻涌，爆开的泡沫里浮起缕靛蓝色烟雾。李玄夜的银签子闪电般扎进糖釜，挑出团扭曲的棉线——正是昨日世子灵堂香球里的磷粉引信。

崔二郎的惨白面色比糖画还透亮。李玄夜靴尖碾碎地上的香球残片，粉末里混着的狼头金粉簌簌飘落。苏玉棠趁机在案板上勾出长安城舆图，朱雀大街的糖丝里藏着道暗红纹路，正指向崔府别院。

"好一招指鹿为马。"李玄夜突然握住她执勺的手，糖丝在舆图上续出条蜿蜒曲线，"这灞桥柳枝画得倒别致。"

温热的鼻息拂过耳垂，苏玉棠手一抖，糖丝在延兴门位置打了个旋儿。那夜冰窖第三个腌菜坛里掉出的铜钥匙，齿痕与这个糖旋儿的分毫不差。

暮鼓声撞碎市集喧嚣时，崔府家丁的脚步声己在巷口响起。苏玉棠将舆图糖画掰成碎片分给孩童，最后一块含进自己嘴里。麦芽甜香在舌尖漫开时，她突然咬到粒硬物——裹在糖浆里的波斯银币边缘，刻着永隆公主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