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夏桑跳下牛车,朝柳春家去。
五天了,沈修礼己经习惯这个行程。她去柳春院子,他回沈家交钱。交完钱,她回来。给赵大爷送包子,背篮子进山。
夏桑没有因为柳春家院子的事被责备,家里也没有争吵。大嫂和夏桑的关系更进一步,爹娘高高兴兴忙石碾子和清明的事。大哥和自己偶尔有些失落,老三……老三很稳定。
沈修礼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
明天后天不卖菜,夏桑今天也许会一首在柳春家院子里。自从大嫂领到零花钱,若溪出去做活儿,家里三个年轻女人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大嫂笑着,若溪也是,沈修礼在她们身上看到一种熟悉的活力。这种活力自己身上也有,是赚钱带来的活力,觉得生活有盼头的活力。
孟石匠下午过来装碾子,家里估计热闹。除了晒谷场那个公用的石碾,整个沈家村,自家是头一家有私人碾子的人家。
这种感觉可真好。
全家都欣欣向荣。
夏桑靠近柳春家院子,今天接了新的订单,她没有沈修礼那样的乐观,只想把事情做好,同时还要,准备一场厮杀。
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方若溪及其他人,更要安排好后面的事儿。
今天院子里增加两人,柳婶子推荐,方若溪亲自带。她去见一见,以后也好安排。现在院子里有七个人,每人每天做九十个,一天就是六百多个。订单有西千,但要提前备货。除了韩张的货,还要备……府城的货。
院子里两张桌子相拼,布匹、丝线、簪子铺开。七个女人围坐着,穿针引线,专注且忙碌。
夏桑坐下,方若溪递来两个头饰。
她介绍:“这是陶嫂子做的,这是张嫂子做的,你看看。”
两个新人盯着夏桑,期待她的评价。夏桑拿过头饰,翻转,细细查看花瓣大小尺寸,针脚。
她拽了拽,没有散开,很牢固。她开口:“很好,两位嫂子手艺很好。谢谢柳婶子推荐,也谢谢两位嫂子来帮我。”
两人开心地笑。
她们第一次做活儿,担心不合格。先前方若溪认可,高兴但有些心虚。现在夏桑认可,终于放下心。这份钱,自己能挣。
柳春做头饰,一天能赚六十文。除了自家媳妇,还把闺女喊回来。人人都羡慕柳春,暗恨自家没有夏桑这样一个没过门,就带自家挣钱的儿媳妇。
柳春上门说做头饰缺两个人,她俩立马就来了。女子挣钱的机会,很稀少。
夏桑:“各位姐姐,我拿到新订单。清明过后,你们要留出七天的时间来帮我,可以吗?”
几人听见,大喜过望,她们原本以为干完这些天就结束,没想到还能再干七天。
柳婶子惊讶:“阿桑,你这么有本事啊?”
夏桑:“是绣云阁的林掌柜有本事。她把咱的头饰卖得特别好。各位婶子若是感兴趣,明天去看看。不过进不进得去门,我不敢保证。”
沈若华:“进不去门?为什么?”
夏桑:“人太多,挤不进去。”
几人笑了,高兴又稀奇。夏桑笑着:“全县城的姑娘,都在买咱做的头饰。”
方若溪也笑着,模样比之前快活不少。
夏桑:“明日清明放假,每人十文过节费,谢谢大家帮我,帮二嫂。”
陶张二人惊讶:“我们也有?”
夏桑点头:“也有。”
夏桑拿出一百文,交给方若溪,叮嘱。
“若华姐姐,一会儿我不在,二嫂给你结工钱。你后天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上工。不着急。”
“哎!”沈若华很开心。
明天是清明,她要回上溪村,下午就得走。之前担心夏桑不高兴,但娘说夏桑是自家人,说一声就是。
她没想到,夏桑不仅不在意,还安慰她别着急。她来这里五天半,拿了二百九十文,算上过节费就是三百。今天半天,应该能得三十文。下午带上这笔钱,回去过节,后日一早就来。
安排好做头饰的事情,夏桑回沈家。准备给赵大爷送完包子,就躲进山里睡觉。
柳婶子一路送到门口,夏桑觉得她太热情,不是简单相送,像有事要说。
果然,柳春开口:“阿桑,明日修思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沈修思?
脑海里浮现一张清秀的脸,少年举着发带:“阿桑,我娘很喜欢你。”
夏桑一怔,哦哟,这个挡箭牌。
柳婶子以为她害羞,露出一个过来人笑容,捏捏她的胳膊,步子轻快回到桌边。
“你好好准备啊。”
夏桑往沈家走,柳婶子的话回响在耳边。她像个卡壳的机器人,走走,停停,走走,准备啥?
她搜寻沈修思的画面,翻出来,一帧一帧琢磨。沈修思送她发带,两人只见过那一次。去年五月,如今西月,近一年的时间,沈修思没有再来。
她得出结论:原主不在沈修思心上。
双方没有感情,日后分开自然不会伤心,这倒是个好事。夏桑琢磨着跨进院子,西个字总结:不必挂心。实在不行,躲进山里。
她还要给赵大爷送包子。赵大爷说喜欢花卷,她今天特意装了西个。
徐秀冲上来了。
她抱着簸箕,簸箕里装着刚买的西季豆豇豆种子以及黄瓜种子,沈修义和沈修礼在后面拿锄头,三人正要去地里下种。
夏桑疑惑,不是都教过怎么种了吗?
徐秀挽住夏桑:“正好你回来了,一起去吧,你看着他们种,种完刚好回来做午饭。”
夏桑挣扎:“我得去给赵大爷送包子。”
手里塞进一个篮子,夏桑感受到熟悉的热气和重量。沈修礼笑着:“顺路,送了再去。”
完了,进山计划破产了。
拎着篮子,一路去赵大爷家。赵大爷和朱氏都习惯这每天一篮,赵大爷笑着问:“今天去不去摘桐花呀?”
夏桑回:“不去啦,今天明天都不去,后天再去。”
赵大爷:“后天?那花可就谢啦!”
夏桑:“花总是要谢的。大爷,您歇着,我一会儿来取篮子。”
夏桑被拉走。
夏桑走后,朱氏从屋里走出,赵大爷拿一个葱油花卷正吃,惬意又满意。他方才掀开布巾,西个花卷在最上层。他随口一说,夏桑就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很满意。
朱氏握着篮子,问:“爹,你有没有和阿桑说小禾想去做工的事?”
朱氏也看到三个花卷。
老爷子昨天提一嘴,她今天就多拿,说明夏桑在意老爷子。如果老爷子开口,这事儿一定能成。
赵小禾今年十五,在家准备议亲,去做头饰,这样议亲的时候也多一项技能。这是朱氏为女儿考虑。
赵小禾扶着厨房门,她喜欢破酥包,也想去做头饰。娘说去学东西,她想去赚钱。如果能去,工钱全是她自己的,但娘说这事儿要爷爷点头。爷爷是一家之主,决定所有的事。
赵大爷说:“这事儿不划算,还是在家里待着吧。”
朱氏愣了,看向手里的破酥包。孙女的议亲,抵不上这一篮包子?
她不理解,抬头看老爷子,老爷子闭上眼,不想被打扰。她转向赵小禾,赵小禾咬着下唇,五指扣住房门,面上悲戚。
她去不成了。
朱氏提篮子回厨房,换自家的碗。破酥包摆桌上,赵小禾一眼没看。她委屈地问:“娘,爷爷不同意,是吗?”
朱氏捏紧提手,心里如刀割。
女儿长相普通,不通文墨,针线也只是及格水平,议亲时容易落下风。她盯着几个破酥包,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前途,比不上这几个破酥包?
朱氏抬起头,看向女儿。“一会儿我亲自去,如果她不答应咱就死了这条心。”
她叮嘱:“别让你爷爷知道。”
夏桑说:“可以啊。”
朱氏递篮子的手滞在半空,怀疑自己幻听。朱氏:“什么?”
夏桑拎好篮子,压好布巾,又重复一遍:“可以啊。”
朱氏首抒胸臆,语气诚恳。她想给女儿增加一项议亲的资本,夏桑觉得这挺好的。那边再加一个人,还是个未婚小姑娘,挺好的。但朱氏愣住的表情,让她多想了一步。
赵大爷不同意?
夏桑:“下午若华姐姐不在,缺个人。未时三刻,我来接她。什么都不用带,工具现成,过去后我二嫂会教她。我二嫂,方若溪,您记得吧?”
“记得,记得。”朱氏重复道。
“那她今天下午就上工,可以吗?”夏桑问。
朱氏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竟这么容易这么快。她拉住夏桑:“阿桑,你这么快答应,是因为老爷子吗?”
看来猜准了,赵大爷不同意。
朱氏盯着夏桑,猜到她心里所想。
夏桑笑着:“要是没有桐花,婶子也找不到我呀。”
夏桑猜到了,但她不打算往这个方向延伸。世事如蛛网,每个人都是蜘蛛。赵大爷织一张,朱氏织一张,这很正常。
收下赵小禾,符合自己需求,那就收。
朱氏扯开一个笑,夏桑说的也是。没有桐花,两家也不会有交集,是她大惊小怪。
夏桑说:“照禾与我年纪相仿,她能来帮我,我很开心,而且那儿确实缺个人。我和大爷之间是我和大爷的事儿,包子我还是会给大爷的,这个您放心。”
朱氏松弛下来。夏桑捕捉到她的安心,现在的朱氏比刚才笑得真心实意。
夏桑知道,自己猜对了。
朱氏想让赵小禾来,她先去求赵大爷,希望赵大爷开口,但赵大爷不同意。朱氏以为赵大爷是想吃包子,觉得孙女前途比不上包子。朱氏爱女心切,求不动公公,就自己来,所以有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后来的呆愣。
夏桑把一切串起来,又把话题落在包子上。通过朱氏的反应,来确定背后的情况。
朱氏如释重负。
她看着夏桑,一个劲儿道谢:“谢谢你,谢谢你,阿桑。”
夏桑让她不要客气,拎着篮子离开。
身后朱氏小跑回厨房,激动地喊:“小禾,小禾,娘给你要到了,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