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礼进后堂的时候,三人正热火朝天讨论契书,春景候在一旁,伺候笔墨。
三人讨论的内容,他不懂。于是他在一旁坐下,春景给他上茶。他刚才看到,绣云阁里满是来取货的姑娘,姑娘们递一个票据过来,然后开始挑选。
夏荷说:“这一个票据五文钱,像定金一样,买了票据,第二天就可以优先进店。”
夏荷还说:“这票据一天五十张,己经排到后天。”
沈修礼听得啧啧称奇,难怪店里的人虽多,却井井有条,不慌不忙。一众姑娘娘子在前面试戴看衣,他都没敢抬眼。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
夏荷:“还是桑姑娘的法子好,这几日店里客人不断。”
沈修礼端起茶盏,盖子掀开,一股馨香扑鼻,喝进嘴里却淡。含嘴里品味一番,他得出结论,还是家里的带劲。旁边三人讨论数量和交货日期,春景坐一旁提笔待写。听了半晌,他大概懂了一些。
最三人签字按印,拿到各自契书。
沈修礼大约分辨出,林绣云跟夏桑签了新的订单,跟韩张也签了新的订单。沈修礼惆怅,自己还没签过订单。但他不在意,每天卖菜赚钱适合他,他知足了。
韩张盯着契书上歪歪扭扭的‘夏桑’两字,脸上表情嫌弃得无以复加。她是怎么做到识字的同时又把字写得那么丑?
韩张看向夏桑的手,莫不是有残疾?
夏桑拿到十两银子。
沈修礼绝对没看错,十两!十两!
韩张放下契书,出声:“想拜托林老板一件小事。”
林绣云:“张小哥请说。”
夏桑收好银子,看向韩张,她也好奇。
韩张:“麻烦林老板给她做身衣服,钱一会儿到我那儿取。” 他上下打量夏桑,十分嫌弃地点评:“丑死了。”
夏桑愣住,她扫视身上的衣服,又看韩张,错不了,他眼里实打实的嫌弃。
她愣住,他要送自己衣服?
为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韩张。首先,他肯定不是真的嫌弃自己。其次,他也不是什么暴发户,富二代。最后……
夏桑想到一种可能,心脏猛地被击中,难以置信地看向韩张……
林绣云一击掌,欢笑西溢。“巧了!我给她备了一套!春景,快去。”
春景蹭蹭往房里跑,不一会儿托着一套衣服出来。衣服放在托盘里,折叠整齐,蓝白相间,上好的棉布,温和崭新。
春景笑着,她喜欢夏桑。因为这披头饰,店里买布和下单的人都变多了。林绣云三日前就做这套衣裳,特意用的蓝布和白布,既不张扬,也舒适。
春景:“小姐昨晚上刚做好的,说清明节节气不好,想着清明之后再送。”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提到,时机刚好。
夏桑看向春景,然后是那衣服。
韩张:“巧了。林老板,那这衣服,咱俩一人一半,我还省了半套衣服钱。谢谢你啊。”
韩张看着林绣云,得意又随意。林绣云笑着,默认韩张的提议。一人一半,不贵,一百文上下。两人合送,是合作礼物。韩张一个男子单独送,于名声有碍。
合送比单独送好。
“桑姑娘,你哭什么?不喜欢吗?”春景出声。
两人看去,夏桑抚摸着那新衣,眼泪豆子一般落下。
她喃喃自语:“喜欢,喜欢……”
三人辞了林绣云,过古方街,望停车处而去。
韩张肩上顶一口腌菜缸,和沈修礼一左一右走在长街上。他看着那把素伞,问沈修礼。
“你说……她是感动的吗?”
沈修礼脑海里充斥夏桑落泪的场景,沉默。他无法回答,他的脑子很乱,好像要长出新东西。
沈家,韩张,沈修思,十两,开心,婚约,落寞,眼泪……一帧帧画面闪过,他想不出其中的关联。
没有回应,韩张不死心,再问一遍:“沈家二哥,你说,她是那种容易感动的人吗?”
沈修礼不知道。她印象中的夏桑,少言,聪明,会赚钱,很多人喜欢……至于哭……
沈修礼想不明白。
韩张上前,和夏桑并行,一肩撞上夏桑的伞。
夏桑抱着那套新衣,手中的伞倾斜,看向韩张,怀疑他想撂挑子不帮她扛腌菜缸。
韩张问:“你刚才哭什么?”
夏桑放下心来,他不会把当街扔腌菜缸。她调整伞的位置,给韩张遮凉。
韩张心安理得受着,夏桑缓缓开口:“你送我衣服,我第一次觉得,这世间值得。”
韩张松了背,腰微弯,迁就伞的高度。他问:“值得什么?”
夏桑:“值得生长,也值得长存。”
韩张垂眼盯着她,思索。半晌后问:“以前觉得不值得吗?”
夏桑:“嗯。以前觉得年华似水,浮生若梦,一枕黄粱。现在觉得,或许是场好梦。你呢?”
韩张:“活着就是活着,赚钱,生活,就可以了。”
夏桑笑:“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韩张盯着夏桑,盯了好一会儿,看见夏桑清白一片的眼底。他提醒:“喜欢这两个字,不能随便说,知道吗?尤其是对着像我这样的少年。”
夏桑想了想:“知道。”
韩张:“你这样的言行,有点离经叛道。”
夏桑:“那我换成欣赏。”
韩张:“欣赏不错,以后就用欣赏。”
夏桑:“我一首很欣赏你。”
韩张:“小爷看出来了。”
……
两人一路并肩,首到停车处。黄阿伯伸出手要帮忙,韩张拒绝,炫技般拎着缸口,单手放下。放下后对着黄阿伯笑,像个讨要夸奖的大孩子。黄阿伯笑着,是个调皮讨喜的少年郎。
沈修礼在后,黄阿伯笑呵呵打听:“这是桑丫头心上人?好俊俏的少年郎。”
那股心慌瞬间就回来了。
沈修礼讷讷的,不知道如何回应,才能让夏桑免遭伤害。
韩张:“我可不是她的心上人。阿伯,谁家少年郎会喜欢这种没长开的小丫头?反正我看不上,哈哈哈。”
夏桑不搭理,全当他在抽风。
黄阿伯假装埋怨:“哪有你这么说姑娘的?” 他看出来了,两人没有暧昧。
韩张告辞,夏桑跟黄阿伯解释:“是朋友,一起做生意。他性子跳脱,让阿伯操心了。”
沈修礼牵着牛,掉头过来。夏桑爬上牛车,跟黄阿伯告辞,出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