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公主创业，不带预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道德经》
西月暮春，天气正是醉人的温暖。蓝色楝花在深山绽成一片，水中蛙鸣渐起。夜雨之后，满山的树叶都在发亮。
适合出门。
前夜与夏桑深谈，沈修明理解并接受她说的边界。
夏桑说：“遇事先判断，这是谁的事，然后再想关我什么事，最后决定，是不是我的事。”
沈修明清晰不少。
进院子做工，是大伯娘的事。自己对大伯娘无所求，不关自己的事。得出结论，不是自己的事。
时间过去一天，沈修明决定专注做自己的事：办学堂。
办学堂，得找村长，沈守业。
临近中午，他敲开沈守业家的院门。没待两刻钟，离开。他是被“请”出来的。
沈守业说：“要在叔家吃饭吗？”
沈修明不在。
如果真心留你吃饭，他会说，一起吃。
沈修明走出村长家，身后大门'嘭' 地关上。关上的不仅有院门，还有村长的心门。
办学堂的提议，村长否了。
村长否得很委婉。
他说：“办学堂，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支持，只是这也不是件小事，要好好拿个章程，你回去再想，也听听阿桑的建议。再谈。”
他找沈守业，沈守业很热情，他的媳妇也很热情。招呼沈修明坐下，茶很快上来。沈修明一看，白瓷茶盏。
沈守业观察他的腿和脸，眼里满是高兴与欣慰。他不住点头，像看希望的田野上，麦子茁壮成长。
白瓷茶盏。
村里人说，余兰芬的白瓷茶盏，要贵客才使得上。这白瓷盏夏桑用过，沈修明也用过。
沈守业一家很看重他。
茶半满，余兰芬热络地给沈修明介绍。
“灵水县今年的新茶，阿桑前两天专程送来的，尝尝。”
提到夏桑，沈修明微愣。他看见院子里两个全家椅。椅子摆在檐下，两个一排，不高，竹青未褪，半绿不黄，别有一番风韵。
有一个是夏桑送的。
这全家椅，夏桑第一个买，后来风靡。村子里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在买。
西百文一个，送货上门。
沈家没有。
沈修明尝一口，跟院子里一个味道。他说：“多谢二婶。”
这茶，张小哥送的。
夏桑和村长，关系很好。
沈修明心里更有把握。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齐全，一切都很好。
沈守业问：“修明，今天过来有事啊？”
沈修明：“二叔，我想在村里办学堂。”
沈守业笑着回复：“好啊，这是好事。”
沈修明开始讲自己的规划。
“我想用祠堂边的东屋，我不收费，免费教学。学生们自带笔墨纸砚和课桌椅，五月初就可以开课。今天特地来和二叔商量。”
沈守业微微皱眉。
祠堂边东屋有半屋子杂物，收拾一下，能用，大小也合适。沈修明不收费，这是个好消息。自带笔墨纸砚和课桌椅，有难度，但能实现。五月初开课，时间也很好。
沈守业边听边琢磨，越琢磨眉头越深。
落不了地。
只第一项，清空屋子，谁来？
沈修明腿不方便，不能是他。花钱请人来可行，但谁出钱？不花钱的话，谁当这个免费劳力？退一万步讲，自己打扫。
那怎样说服谁来说服全村送娃娃上学？
上学可不是下地，有成本的嘞。
沈守业很快得出答案，这个人是自己。
沈修明想让自己帮着弄这事儿。这事儿包括清扫教室，组织人手，村里宣传，买鞭炮，刻牌匾……
换句话说，干活跑腿出钱，都是自己？
且再听听。
沈守业特意低头等了一会儿。
沈修明没有下文。
沈守业问：“没了？”
沈修明：“没了。”
沈守业心里好一阵无语，他不理解沈修明，或者说就是他理解的那样。
他问：“就这样？”
沈修明：“就这样。”
他坐首身体，离了沈修明一段距离，盯着他左脸上的纱布，怀疑他伤到脑子。
他知道自己在要什么吗？
他一个想法，就等着让村里为他花钱买鞭炮刻牌匾，让自己为他跑腿，他在那儿等着上课？
他空手套白狼，自己是那头白狼？
退十万步讲，自己愿意当这头白狼，村里人又如何愿意？
沈守业僵住，织布的余兰芬也僵住。
这秀才……脑子坏了吗？
织机停了一瞬，复又吱呀吱呀响起。
这规划乍看光明，实际上全是漏洞。
得劝退他。
沈守业说：“祠堂的东屋空着，可以给你用。用作学堂，很好。村上大家伙肯定也同意，只是有个情况，你可能不知道。”
沈守业转话锋，沈修明恭敬请教：“二叔请说。”
沈守业：“村里六岁以上，适合读书的孩子有二十多个，只八个在上学。就是孟庄那个学堂，你知道吧？”
沈修明：“知道。我去看过，和文秀才见过面。”
沈守业：“孟庄那个学堂，每个月收二百文，笔墨纸砚课桌都是现成的，学生过去还发一套新书。现在的光景是，家里有能力的，都送过去了。剩下没能力的，也买不起那笔墨纸砚。而且，孩子在家，还能帮忙喂个鸡鸭看院子什么的，要是来上学……”
沈守业问：“修明，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沈修明明白。
沈守业用实情提醒，村子里满足他规划的，只有那七八个孩子。而那七八个孩子在孟庄学得好好的，热闹又熟悉，村长不能强压人家转学回来。
孟庄人多，能多认识同窗，以后多些人脉。要说秀才，人文秀才也是秀才，还有多年教学经验。
学生大概率不会回沈家村这个小村子。
也就是说，他会没有学生。
没有学生，办什么学堂？
沈修明走出一段路，巨大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是他想简单了。
即使让自家人去打扫教室，也无法解决没有学生这个问题。他免费教，无法解决课桌椅和笔墨纸砚。
一套最小规格的笔墨纸砚一百文，算上平常消耗和课本……村长说得对，没能力的家庭，还是上不了学。
何以解忧？唯有金钱。
沈修明意识到，没有钱，寸步难行。
可……钱从哪里来？
自己没有积蓄，夏桑那儿欠一百多两。家里……
没人会给他钱。
他低头苦笑，办学堂无望，只剩继续读书考功名。这意味着，会欠夏桑更多的钱。更何况，他不想考功名。
他心塞，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无力，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抬头，人间的西月天，多残忍。
山野远近相合，草木葳蕤生光。它们欣欣向荣，偏偏自己枯萎凋敝。世间万物都在嘲笑自己。
日头高悬，阳光烧灼后背和头顶，右腿发疼，他眼前一黑……
“三哥？”
声音和伞面一起到来。
左手撑伞，右手扣腰，右肩再把人抵住，稳住沈修明摇晃的身体。
夏桑不解，他是在练习当仙人掌吗？
夏桑抓沈修明的腰，把人撑住。沈修明高，夏桑矮，沈修明半倚夏桑，两人紧贴。夏桑清亮眸子布满不解，她才一夜不归，他又作什么死？西月，中暑？
沈修明被抱住，游离意识回笼，腰侧传来一阵温热。他看着贴近自己的夏桑，惊出一身冷汗。
脑子一下子清醒，这……太近了，当初赵小姐也没这么近，于礼不合！
他挣扎着要甩开，夏桑感受到了。
她松手。
沈修明右腿传来一阵剧痛，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朝地上摔去，夏桑一把捞回来。
夏桑：“别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