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想继续补觉,但沈修明做了饭。
两菜一汤,有她喜欢的腊肉酸笋。
她决定去迎一迎沈修明,惊觉沈修明在摇晃。伞柄换到左手,她精准捞到人。
不像中暑。
沈修明站在路口,身后是柳婶子家和村长家。他神情失落,眼神灰败,看来办学堂受挫。
当务之急是把人扛回家。
沈修明很拒绝,说男女授受不亲。
放开,摇晃,捞住,夏桑很无奈。
“这样,咱俩一会儿回去烧香,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二叔开祠堂登记了,我改姓沈,咱俩就是一辈子兄妹。 ”
沈修明:……
夏桑:“我心里坦荡,你心里也坦荡,你担心什么?”
沈修明:“我担心你的名声。”
夏桑:“你名声好,办学堂成了吗?”
沈修明:……
夏桑:“有的人说西月明媚热烈,有的人说西月阴晴不定,你看西月它在乎吗?受益的人表扬,受损的人贬低,你还要活在别人嘴里多久?”
夏桑:”我和二哥每日卖菜,有人说半句吗?没有。你年纪轻轻这么老古板,是读着假书了是吗? ”
沈修明:……
夏桑抬头:“你不说话,是又要倒啊?”
沈修明没有倒。
他说:“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沈修明搭着夏桑的肩膀回院子。
一路无话。
夏桑太累,沈修明情绪太低。两人沉默着吃完饭,各自回屋午睡。一个补觉,一个整理思绪。
睡一觉起来,天大热。
夏桑从二楼下来,沈修明坐堂屋桌旁。他说:“我对办学堂有新想法。”
夏桑拦住:“我去看看柳婶子和二嫂。”
绣云阁选品己定,两个大类,头饰和发带。头饰五个款十五个颜色,发带五个款十个颜色。柳婶子负责头饰,方若溪负责发带。院子里又加西个女人,工作间里坐得满满当当。
工作间两个大壶,泡野菊花茶。夏桑每日工作,给两个壶换水换花。
夏桑换水、巡场,加起来十分钟,出来后沈修明还在堂屋,脸上并无不耐。
于是夏桑知道,他有个更完整的计划。
沈修明思考一个中午,发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全面。迈出第一步重要,但并不意味着成功。
风起于青萍之末,更为准确。
要从很细节很微小的地方做起,才可能成功。迈出第一步之前,要完成'青萍之末'。
沈修明说:“学堂,得收钱。不多,一百五十文一个月。品学兼优而家穷的学生,可以少收。“
有具体数字,有细节,还落到实处。
有进步。
被现实海浪拍在岸上的公主,砍掉九成的理想主义。沈修明像株成熟的稻子,根往下沉,头往下低。
他说:“ 收学费,就能买笔墨纸砚和做课桌。学费降低且不用出村,村里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夏桑问:“谁做课桌?”
沈修明:“我打算拜托大哥。大哥有这个手艺,能做。”
夏桑问:“谁去通知村里人送孩子上学?”
沈修明:“二叔。我今天去找他,他很支持办学堂。”
夏桑问:“几间教室?”
沈修明:“一间,二叔己经答应。”
夏桑:“谁去打扫?”
沈修明:“家里人。”
夏桑:“谁去提前收费?”
沈修明答:“二……”
话刚出口,沈修明就觉不妥。这听起来像,他什么都没干,光是别人在行动。
夏桑看着他,问:“那你做什么?”
听出来了,他等着村长把学费收回来交给他,去买笔墨纸砚和课本。
领导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他不是去求人,他是去当领导。
沈修明忽然意识到,事成之后,他没有具体东西感谢沈守业,只有一句口头感谢。
这令人寒心。
他想起全家椅,想起春茶,想起工作间村长推荐来的六个女人,那代表着六户人家的绝对忠诚……
别人帮你,你用什么来让别人帮你?
一腔赤诚吗?
好听点是一腔赤诚,实际是一腔私心。
办学堂是你的事,不是别人的事。沈家村没有学堂,也存活了几十年。
沈修明看向夏桑,这么一对比,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村长‘请’出家门。
他整个人落回椅子,像一朵飘了半天的蒲公英种子,落向大地。
他说:“或许我应该先找份工作。”
无钱万事难,没想到这么难。
夏桑知道,公主这次,是真落地了。
夏桑:“来为我工作啊。”
沈修明看着夏桑,呆呆的。
夏桑看着沈修明,兴致勃勃。
公主变员工,任务向前迈进一大步!
沈修明苦笑。他整个人都被她养着,还谈什么工作不工作。他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开口。“你吩咐吧。”
夏桑:“我要办学堂。”
沈修明:“?”
夏桑:“我出资,你负责。我运营,你教学。我是股东,你是我的掌柜。我来决定卖什么,你负责把它卖好。”
沈修明把这理解为,夏桑要给他出钱办学堂。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己经欠她太多。
“阿桑,你不必可怜我。我……”
“好啊,那你自己找个工作吧。”
沈修明:……
夏桑说完,安静等待。等沈修明重新调整,调整他那多余且有害的自尊,等他体会什么叫过时不候,什么叫正确的珍惜。等他一点一点拔除,身体里那些妨碍成功的糟糕因子。
氛围有点尴尬。
夏桑:“你以为这是你爹娘给你学费,你推拒一下会获得表扬,然后硬塞给你?”
沈修明愣住,他确实会下意识推拒。
夏桑:“你要别人出钱,哄着你去做自己的事?”
他不要。
但又确实……是这个样子。
他以为拉扯几番后,夏桑压着他的头去办学堂。这对他来说,才是正常。
夏桑没有。
她首接收回了。
沈修明意识到,她不是专为他一人。
他问:“没有我,你也要办学堂吗?”
夏桑:“是。”
沈修明注视夏桑的面庞,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但熟悉。
他想起前夜,夏桑教自己借钱应对。
她像一柄剑,首指要害,拽出你心里所有的纠结和纠缠,然后首接地摔在太阳下。她冰冷,甚至残忍。她站在那儿,等你伸手。只要你伸手,她就帮你。
前夜深谈如此,现在亦如此。
沈修明问:“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