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梆子声裹着江雾飘来时,苏璃正用艾草灰描摹河图洛书。昨夜从千机阵带出的靛蓝襁褓铺在染缸旁,露水浸湿处显出句织锦暗语:"寅时三刻,土楼生门。"
"这纹路..."姜蝉衣忽然捏起襁褓边角,"是潮汕的钩针编法。"她指尖的金蛊虫吐出银丝,在晨光里织成微型围楼,"闽南客家人建土楼时会埋'同心锁',锁芯藏着营造图。"
玲珑捧着黍米粥进来时,腕上新添了道血痕。她比划着"昨夜守灵"的手势,突然掀开衣襟——心口烙痕竟延伸出细密纹路,拼成福建永定承启楼的轮廓。
日头爬上土楼瓦当时,众人站在斑驳的"环极楼"匾额下。萧景行抚过墙基裂缝,突然跪地干呕:"三合土里...有血..."
姜蝉衣的银针扎入墙缝,挑出半片青瓷碗底:"是巫族女子的陪葬品。"她转动碗底焦黑的"谢"字,整座土楼突然震颤,檐角风铃奏起《莫愁曲》。
十二扇雕花木门次第洞开,每间屋内都坐着个桐木傀儡。苏璃认出其中一具的面容——正是阴阳市拍卖的"圣女左手骨"原型,此刻它正用冰蚕丝修补残缺的指节。
"这是'牵机冢'。"江无涯的声音从望楼传来,"每个傀儡都装着巫族女子的记忆,杀了它们,就等于抹杀历史。"
未时的日影斜切过天井时,苏璃触发了第一道机关。傀儡们突然跳起英歌舞,木槌击地的节奏暗合潮汕锣鼓谱。姜蝉衣甩出苗银腰链缠住领头傀儡:"他们的关节藏着雷州石狗雕像!"
萧景行预知梦的印记突然发烫,他夺过木槌砸向东南角的石臼。夯土飞溅处露出青铜齿轮,齿缝里卡着半枚银锁——正是玲珑母亲那枚同心锁的缺失部分。
"阿娘..."玲珑突然发出嘶哑的呜咽,这是她失声后首次开口。所有傀儡应声跪倒,掌心托出靛蓝丝线编织的土楼模型。模型在阳光下自燃,灰烬凝成句偈语:"以血为经,以魂为纬。"
酉时的残阳将土楼染成血色。苏璃站在最高层的"回音壁"前,看姜蝉衣用金蛊虫修复萧景行溃烂的预知梦印记。"这不是伤,"苗医突然抬头,"是记忆封印在溃逃。"
江无涯的玉蝉笛声就在这时刺破暮色。所有傀儡的眼珠突然爆裂,流出靛蓝的草木染汁。苏璃的蚕蛾在汁液中浴火重生,金翅展开时竟显出《天工开物》的织机图。
"你娘当年也站在这儿。"江无涯的傩面裂开一道缝,"她说'土楼围得住人身,围不住人心'。"
苏璃的织云梭突然脱手飞出,在回音壁上凿出个孔洞。月光穿过小孔,在地面投出完整的福建土楼群星象图——正是她在侯府地窖见过的血玉咒变体。
三更天的打更声被蛙鸣吞没时,众人找到了土楼底层的"生死门"。门环是两具相拥的傀儡,关节处银线缠成同心结。玲珑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涂在门扉的《耕织图》上。
"阿璃,接着!"姜蝉衣抛来染血的银锁。苏璃将锁扣入凹槽的刹那,整座土楼开始下沉。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她看见娘亲在夯土时藏入织锦密码,看见巫族少女们用英歌舞传递烽火,看见江无涯的前世跪在土楼前立誓守护...
地底涌出温泉,三百具傀儡在水中化作莲灯。萧景行捞起盏灯,灯罩上写着潦草小字:"景泰五年,谢氏购巫女三十,活埋于土楼基。"
江无涯的玉笛突然炸裂,他望着随水流远的莲灯呢喃:"原来我们才是罪人..."
五更天的露水凝在蛛网上时,苏璃在土楼废墟里捡到片陶俑。残片上刻着舞蹈的巫族女子,裙摆纹路正是潮汕英歌舞的步法。姜蝉衣用银针在残片勾勒,突然抬头:"这是祭祀用的傩戏俑!"
豆娘抱着晒干的柿子跑来,果蒂突然脱落。柿子汁在陶俑表面洇开,显出幅航海图——正是萧景行预知梦里反复出现的"归墟之眼"。
众人转身时,发现玲珑正对着东方朝霞起舞。她的英歌舞步法精准如古籍记载,心口烙痕在晨光中化作展翅的凤。虚空里传来织布声,像是三百个母亲在应和她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