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南面容一片惨白,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帝枷……不见了。”
夜九却笑起来“不必忧虑。”
亓南垂眸,沉默片刻“我自会去向尊神请罪。”
夜九不禁失笑“帝枷护主,若此时还在这里,汐姐姐怕是要落泪了。”
亓南有些意外“可阿芙她……自绝忘川,真的……”
夜九摘下一朵曼殊沙华,在手里把玩“帝枷若连芙卿都保不住,汐姐姐又何苦托付于你呢?”
亓南这次是真的意外了“尊神……知道会发生这些吗?”
夜九看向亓南“汐姐姐虽然看不到芙卿的命数劫难,可汐姐姐足够了解她。”
亓南沉默半晌“那尊神为何还要将她托付于我,就不怕我做出些什么吗?”
夜九正色“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相争。芙卿承天道厚爱,得了先天灵体,与其相匹配的劫数又怎么会少呢?”
“命数纠葛,劫难相连。避得了一时,又如何避得了一世呢?”
亓南沉默半晌“尊神计谋高远,亓南甘拜下风。”
夜九幽幽道“汐姐姐不过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真要说计谋高远,此生我只见过一人。”
亓南不免好奇“你说的是?”
夜九看向忘川,露出一个怀念的神色,沉默片刻“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你这说和没说有个屁的区别!亓南当即一阵无语,只得岔开话题“尊神能祭炼出帝枷这等法宝,不愧是此间第一。”
夜九奇怪了看了他一眼“汐姐姐不善炼器。”
亓南却是来了几分兴致“那这帝枷……”
夜九慢吞吞地说“祂并未告知过我。”
亓南无奈“那这等法宝莫不是从天而降,落入碧落宫的吧。”
夜九道“差不多吧。”
亓南都懒得理她了,准备转身离去,夜九又开口道“亓南,汐姐姐让我转告你,你既唤她一声姐姐,那得空便去碧落宫坐坐罢。”
亓南脚步一顿“亓南多谢……汐姐姐了。”
夜九看着忘川,把玩着手里的曼珠沙华,不禁有些失神。
那个人从来都步伐从容,礼仪周全,行止自律,她跟在祂身边十万余年,从未见过他有喜欢的花果,偏爱的饮食,他不好金银,远离酒色。
便是缤纷色彩也一视同仁,眸光绝不停驻片刻。
祂将淡漠寡欲融入血脉神魂,除去修行,一切身外物皆不恋不厌。
世间功法无数,祂样样都会,指点她们修习时,各种功法搭配在一起,让人永远猜不中祂下一招是要砍你一刀还是奏上一曲请君赏析。
与她们对练时,祂向来不着急,如同蜘蛛般,一层一层的缠你,缠到你惊慌失措,缠到你束手无策,缠到你痛不欲生,缠到你求死不能。逼得你只能清醒又冷静的去一层又一层去撕开那诸多束缚,逼得你终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最终逼得她们颤巍巍的站上山巅。
后来祂种下一棵红枫,叶红如火,风一涌来便灼灼燃烧,祂在树下烹茶品茗,明明是一幅艳色画卷,却显得格外萧条。
大雪落下那天,祂唇角微微挑起一抹笑,向来平静无波的脸色露出一丝释然与轻快。
雪染红枫,再无祂。
她在祂身边跟了十万余年,何其有幸,又得以陪在南汐身侧近乎万年,只可惜她百般拼凑下,祂的故事任有大段的空白,无人窥得全貌。
夜九把手伸进忘川,意图掬起一捧水,可那红艳艳的忘川水毫无阻拦的穿过她的手掌,她轻轻笑了一声,身形渐渐散去。
“汐姐姐,亓南已经劝过了。”夜九的声音一片平静。
“他倒是一片赤诚相待,只可惜……”南汐有些惋惜。
夜九摇头“他行事太过狂妄,无甚可惜的。”
南汐忍笑“星辰海那小龙呢?”
夜九一脸嫌弃“乳臭未干,难堪大用。”
南汐道“这四海九洲与芙儿年龄相仿的,也就这二人出类拔萃些。”
夜九坦诚道“这些人皆不如她。”
说的也对。
南汐看向夜九,正色“星辰海那小龙,还是辛苦你跑一趟,若真堕魔了,这因果……”
夜九怒道“他堕魔也是他自已活了个该!堂堂一洲少主,修行数年,不过就去凡界应个劫,那般粗浅的陷阱都能踩进去!杀妻证道,若真能有用,还修个什么炼!”
南汐安慰“天君的算计里,他也不过是无辜受牵连罢了。当年我和宴晚百般防备,也不一头扎了进去。”
夜九沉默片刻“汐姐姐,这些道理我懂,可却还是难免迁怒。”
南汐叹了口气“我亦如此,不然当初也不会封印他二人的记忆了。可这命数劫难,堵得了这头,堵不了那头,没有应在那小龙身上的,不是都尽数转到亓南身上了吗?”
夜九沉默半晌,只得转身去寻时逾白。
她从星辰海找到人间,却是发现时逾白在曾经盛京那片枫林中,白衣染血,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恍惚。
夜九道“时少主”
时逾白身体僵了一瞬,缓缓转过身来,勉强扯起嘴角“老师……”声音艰涩沙哑,透着一股绝望。
夜九眉头一皱,说“你是在故地重游吗?”
“是,”时逾白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话语中满是悲凉“我也想知道,当初的我为何会如此狠心……”
夜九表情一片淡然“我曾经有许多问题想问你,可如今我却不想问了,你可知为何?”
时逾白自嘲地笑了笑“老师不想问了,可我却想知道。”
夜九说“许是因为这三千余年你毫无长进,而碧落宫却不能同稚子一般见识。”
时逾白抬头看向夜九,眼中满是痛苦“老师所言极是,是我辜负了芙卿,碧落宫不与我计较,已是仁慈。”
夜九叹了口气“时逾白,你与芙儿一同长大,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时逾白不由陷入回忆中,目光变得柔和“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善良、单纯、活泼……好似所有美好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夜九说“你可知道当初应劫失败后,她醒来时第一句话是什么?”
时逾白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迟疑片刻后艰难开口“是什么……”
夜九沉默片刻“她说逾白一定被吓到了,他在哪?”
时逾白只觉心痛到难以呼吸,眼眶通红,哽咽着说不出话“她……竟还想着我。”
夜九叹了口气“彼时我和汐姐姐听到这话,只觉得荒谬,你亲手把剑捅进她心口,她却担心你被吓到了。于是,我们封印了你二人的记忆……”
“是我对不起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时逾白声音嘶哑破碎“我只恨当时的自已,被蒙蔽了双眼,伤她至深。”
夜九问“你修道之初,是为了什么?”
时逾白有些恍惚“我修道是为了能保护她,可最后却是我伤她最深。”
夜九又问“所以你的堕魔之兆,因何而起?”
时逾白紧握拳头,指节泛白,手臂微微颤抖“我恨自已轻信他人,恨自已亲手毁了与她的一切,更恨自已当时的无能为力。”
夜九淡然道“那你可知若你堕魔,天道会将这份因果归于她身上。”
“瞳孔一缩,时逾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失声道“什么……”
沉默片刻,夜九又道“你既然叫我老师,那今日我便多说一句,你可愿听?”
时逾白身体微颤,抬眸看向夜九,眼底满是痛苦与懊悔“老师请讲,时逾白定当铭记于心。”
夜九拍拍他的肩“龙族本就得天独厚,可若是堕魔,便是伤人伤已,回头无路了。”
时逾白沉默片刻“老师,芙儿陨落,我已万念俱灰了。”
夜九怒极反笑,拂袖而去“对牛弹琴,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