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蒸发……
傅承聿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每一次听到这个答案,那好不容易被现实危机压下的、关于林晚的疯狂念头,就会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挥了挥手,示意方铭出去。
办公室的门再次轻轻关上,将他隔绝在彻底的寂静之中。
药效似乎开始发作,带着一种强制性的、令人昏沉的倦意。
傅承聿没有回到座椅上,而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东方天际己经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试图穿透厚重的云层,却显得如此无力。
城市在脚下渐渐苏醒,车流开始汇聚成河,新的一天开始了。
可他的世界,却仿佛永远停留在那个冰冷的雨夜,停留在疗养院那惊鸿一瞥却转瞬即逝的苍白侧影里。
身体很累,意识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模糊。
傅承聿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这一次,不再是阿尔卑斯山麓的雪松墓园。
他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着灰色浓雾的荒原上。
西周死寂,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彻骨的寒冷。
“承聿……”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
是晚晚!
傅承聿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循着声音,不顾一切地朝着浓雾深处狂奔!
“晚晚!你在哪?回答我!”
他嘶喊着,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呼唤,如同鬼魅般,指引着他,又似乎在戏弄他。
他跑了很久,跑得精疲力竭,浓雾却依旧无边无际。
突然,脚下一空!
“啊!”
他惊呼一声,猛地向下坠落!
没有尽头地坠落……
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时,身体猛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忍着剧痛抬起头——
眼前赫然是那间熟悉的、冰冷的病房!V-307!
病床上,林晚静静地躺着。
但这一次,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像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随时会消散。
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任何焦距。
氧气面罩下,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晚晚!”
傅承聿扑到床边,想要抓住她的手,指尖却穿过了她半透明的身体,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晚晚!你看看我!我是傅承聿啊!”
他痛苦地嘶吼。
林晚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片彻底的、令人心碎的茫然和死寂。
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晚晚……对不起……是我错了……我……”
傅承聿语无伦次,巨大的悔恨和痛苦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林晚那半透明的身体,开始像沙砾般,一点点地从边缘开始消散!从指尖,到手臂,再到身体……
“不!不要!”
傅承聿发出绝望的哀嚎,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拢住那些消散的光点!
“承聿……”
林晚的嘴唇最后无声地动了动,那双茫然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解脱?
下一秒,她的身体彻底化为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瞬间消失在冰冷的病房空气中。
只留下傅承聿一个人,跪在空荡荡的病床前,双手徒劳地伸向虚无。
“晚晚——!!!”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将傅承聿自己从噩梦中猛然惊醒!
他浑身冷汗淋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猛地睁开眼,窗外己是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他笼罩其中。
梦……是梦……
可是,那消散的触感,那空洞茫然的眼神,那最后无声的“承聿”……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冰冷,如此的……令人绝望。
他依旧保持着惊醒时跪坐在地的姿势,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方铭说,他们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暖说,停止搜寻,让她静养。
梦里的晚晚,如同虚幻的泡影,在他眼前彻底消散……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顽固地盘踞上傅承聿的心头,带着蚀骨的寒意:
林晚……她是不是……真的己经死了?
那个所谓的“擦肩而过”,那个车窗后的模糊侧影……会不会只是他高烧之下,思念成狂产生的幻觉?
会不会是苏暖和陈煜为了彻底摆脱他,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
用一场虚假的“转移”,让他亲眼看到“希望”,再亲手掐灭,彻底击垮他的意志?
毕竟……从那么严重的病……内脏破裂,那么大的雨,深度昏迷……假死计划本身又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她活下来的几率,本就微乎其微……
苏暖所谓的“保护”,会不会只是为了掩盖林晚早己不在人世的真相?
只是为了利用这个“筹码”,更好地操控他,完成她复仇傅家的计划?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野火燎原,迅速吞噬着他残存的理智和希望。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比之前的暴怒更甚,如同冰水般将他从头浇到脚,连骨髓都冻得生疼。
他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梦里晚晚消散的感觉,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如果……如果连恨的方向都失去了……如果连追寻的目标都彻底虚无了……
他傅承聿,还剩下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方铭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傅总,十分钟后,关于苏氏资金链重组方案的会议……”
傅承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方铭,身形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冰冷。
“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噩梦从未发生。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冰冷的简报,目光落在那些代表股价起伏的数字上。
只是那双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光,正在被无边的、冰冷的疑云和绝望,彻底吞噬。
窗外的阳光灿烂,却再也无法温暖这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
硝烟暂歇的战场之下,是更深的、足以蚀骨焚心的黑暗。
傅承聿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绝望灵魂的无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