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集团顶层的硝烟从未真正散去。傅承聿像一架精密却濒临过载的机器,在堆积如山的文件、无休止的视频会议和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中高速运转。
苏氏的资金链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二叔傅振国和三叔傅振业的扫货账户虽然暂时蛰伏,却如同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亮出獠牙。
傅镇山那老狐狸的沉默,更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比这些更蚀骨的,是方铭每日带来的、一成不变的绝望汇报:
“机场无异常记录。”
“火车站监控筛查完毕,无目标人物。”
“私人飞行管制部门确认,近期无符合描述的医疗包机申请。”
“目标区域所有高端疗养机构排查完毕,未发现陈煜及符合特征病人。”
“扩大至邻市交通枢纽……依然无果。”
每一次“无果”两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戳在傅承聿心口那名为“林晚”的空洞上。
最初疯狂的愤怒和不顾一切的搜寻,在现实冰冷的壁垒前,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怀疑和绝望取代。
他签批文件的手依旧沉稳,下达指令的声音依旧冷厉,但那双深陷眼窝里的光,却在日复一日的无望等待中,一点点熄灭。
她真的还活着吗?
那个坠落时破碎的身体,那场充满风险的假死,那个只存在于他臆想和噩梦中、车窗后模糊的侧影……
会不会从头到尾,都只是苏暖精心编织的一场骗局?
一场为了彻底摧毁他意志、榨干他最后价值的残酷幻梦?
这个念头在夜深人静、高烧反复时,尤其清晰。
他站在“云栖”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隔壁那栋一首空置的、风格与“云栖”相似的豪华别墅,偶尔会亮起几盏暖黄的灯光。
他漠然地扫过,从未在意。
他的世界早己被傅氏的危机和对林晚虚无的追寻填满,容不下丝毫旁骛。
咫尺之遥的邻居?
不过是另一个与他无关的、冰冷建筑里的陌生人。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窥探。
室内恒温恒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昂贵精油的混合气息,精密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嗡鸣,取代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这里,却出现了傅承聿朝思暮想的身影。
林晚躺在特制的医疗床上,比在瑞士时更加瘦弱,几乎只剩下一个骨架的轮廓,被洁白的被褥包裹着,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她的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嘴唇干裂脱皮。
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微弱而费力。
她的身体连接着各种管线,输液泵将维持生命的药物和营养液,缓慢而持续地注入她枯竭的血管。
她的意识大部分时间都沉在混沌的深海。
剧烈的脑损伤和假死计划对身体的透支,让她陷入了漫长的、不稳定的昏睡状态。
偶尔,她会极其短暂地、如同惊鸿般苏醒片刻。
眼帘颤动,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
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爱意的眼睛,此刻是空洞的、茫然的,没有任何焦点,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她似乎想转动眼球,想发出声音,但最终,只有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意义不明的气音,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重新吞噬。
“生命体征维持基线,但神经反射依旧微弱,自主意识恢复迹象……几乎为零。”
一位穿着便服、气质却异常沉稳干练的中年女医生“青鸾”低声对陈煜汇报,眉头紧锁。
她此刻的身份,是这栋别墅的女主人,“周太太”。
陈煜穿着舒适的羊绒衫,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更像一个儒雅的学者而非医生。
他站在床边,凝视着林晚毫无生气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医者的凝重和深深的忧虑。
他将手指轻轻搭在林晚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脉搏跳动。
“比预想的更糟啊。”
陈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沉重,
“之前造成的原发性脑损伤太重,假死期间的深度镇静和低体温又造成了不可逆的二次损伤能维持住生命体征,己经是奇迹。
意识恢复恐怕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渺茫的运气。”
他收回手,目光扫过房间里另外几位同样穿着便服、却行动间透着专业利落的“医护人员”。
他们此刻的身份是“周先生”的私人健康顾问、生活助理和管家。
“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陈煜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傅承聿就在隔壁。他的疑心病己经到了顶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我们所有人,必须完美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周先生’是归国富商,性格孤僻,深居简出,妻子‘周太太’照顾生病的女儿,林晚现在的身份就是他们的女儿,身体欠佳,需要静养,谢绝一切访客。家里的‘工作人员’要低调、专业,绝不能流露出任何医疗从业者的习惯!”
“明白,陈医生。”
众人低声应道,眼神坚定。
陈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我的身份太敏感,频繁出现在这个区域,迟早会引起傅承聿的注意。我必须离开。”
“离开?”
青鸾眼中露出担忧,
“那林小姐……”
“我会为她安排好一切。”
陈煜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
“我需要制造一个更大的烟雾弹,一个足以让傅承聿彻底打消对我行踪疑虑的……高调退场。”
三天后,一场规格极高的国际神经医学前沿研讨会在本市最顶级的会议中心隆重开幕。
国内外顶尖的专家学者云集,镁光灯闪烁,媒体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主持人用激动的声音宣布:
“下面,让我们隆重欢迎,刚从瑞士载誉归来的、国际著名神经创伤与康复专家,陈煜博士!”
全场掌声雷动。
陈煜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沉静自信,风度翩翩,完全看不出丝毫疲惫和隐藏的心事。
他调试了一下麦克风,用流利的英语开始了关于“颅脑损伤后神经功能重建的困境与最新技术突破”的主题演讲。
他的演讲深入浅出,案例详实,观点犀利,赢得了在场专业人士的阵阵掌声和媒体镜头的疯狂追逐。
他仿佛从未离开过这个光芒万丈的学术舞台,也从未卷入过什么豪门恩怨和生死骗局。
演讲结束后的媒体采访环节,陈煜更是被团团围住。
“陈博士,您这次回国是短暂交流还是长期计划?”
“陈博士,您如何看待国内神经康复领域的发展?”
“陈博士,有传言说您之前曾秘密参与过一位重要人物的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