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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转过身。
他就知道,按照李世民的性子,找他来,绝不单单是国子学的事情那么简单。
朝廷出兵突厥,今岁关中上半年大旱,下半年河东道山南道又大发洪水,说一千道一万,朝廷缺钱。
大唐每年税收两千万贯,然而分摊到天下十道,去掉各种官俸兵饷,根本剩不了几个钱。
从半年前李世民一再试探,百官口风一致,以国库空虚为由不愿掀起战事,若非突厥突袭了河西,又有魏征当朝怒斥,这一战,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
救灾需要钱,打仗更需要钱。
李世民尝到了商部的甜头,自然想要赚更多的钱。
朝廷的盐铁,名义上是朝廷的,实际上被大家早分完了,最终能落到国库账上的,十不存一。
如程知节那种粗人,做生意不行,只能靠着几百亩田收租,靠着几家酒行盐行,他总不能大手一挥,给朕充公。
如今商部短短两个月,不仅收回了本钱,连带着赚了上百万贯,虽说这里头安平山庄的酒占了大头,他是没给货款,可他也没要后续的分红,甚至就连林凡走私换来的牛羊,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让他拿出来一些稳住肉价。
不管如何,商部赚的钱都是实打实进了国库的。
只要国库充盈,其他事都可以往后稍稍。
李世民食指轻扣桌案,意味深长道:“说说吧,朕知道你一肚子点子,如今商部己经铺开,光有盐酒,略显单一。”
没人不喜欢钱,人的欲望就像火苗,一旦膨胀起来,再想熄灭就很难了。
“盐酒之利固然丰润,但是天下之财,不在民。”
李世民斜睨过来,“你那点心思暂且收收,如今你办工厂,兴土木,开书院,这些事看似开了个口子,可你不要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朕不说远的,单单一个江南道,上上下下,从御史到府衙,甚至就连文吏都是崔家门生。”
“朕固然可以把他们全砍了,砍完之后呢?江南道谁来治理?”
“盐酒之利,最终还是来自于我大唐百姓。”
李世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愤怒之余又有些无奈。
财富不会凭空产生。
商部精盐与白酒价格早己脱离了普通百姓承担的范畴,摆明了就是为了赚有钱人的钱。
可有钱人的钱哪里来的?
他们花出去一贯,就会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赚回来两贯。
最终,承担这一切的还是大唐的百姓。
“关于这点,我觉得大哥大可不必担心,民生是头等大事,而决定民生的,是生产,就好比当前,亩田丰年不过一斛,百二十斤,若是欠收,对折,倘若再加上天灾,如今年关内大旱,亩产最多不过半斛,有甚者不足两斗。”
“如此下去,百姓如何能有钱?”
李世民面色晦暗不定。
林凡继续说道:“我以为,应当开放冶炼,锻造,重新规划水利,此外,均田到丁,虽是祖制,可田数不足,以及无良田可耕也是事实。”
“你知不知道,你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朕兴许保不住你。”
林凡轻笑道:“正是因为我知道大哥圣明,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看向李世民,徐徐说道:“百姓虽不读经史,却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放眼天下,大势从不在君臣,大势就在大哥脚下。”
孙寺人下意识低下头。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朕若是没坐在这里,或许会陪你疯一场。”
“但是,现在朕必须要对他们负责,对我大唐千万子民负责。”
言下之意,你可以去做,但是错了,我不会帮你兜底。
林凡抬手,躬身道:“臣斗胆,请圣人放开冶炼,同时,臣还要灞水西岸的五千亩,每亩每年两贯。”
李世民眼眸微阖。
手指敲打着桌面,杂乱的节奏显得他内心并不如表面看的这么平静。
“取舆图来!”
“喏~!”
片刻后,孙寺人小心捧着舆图轻轻平放在桌案上。
舆图很新,上面甚至有灞水东岸的酒坊,造纸坊,以及左武卫的营地。
李世民看着舆图,良久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朕就给你这五千亩,不过朕也有几点要求。”
“其一,这些庄户,你要负责。”
林凡点头,“自当如此。”
“其二,冶炼之事由工部负责,名义上是工部工坊。”
“没问题!”
“其三,冶炼锻造之物,须严格把控。”
说白了,你造什么东西,我可以不问,但是你不能造兵甲刀刃。
规矩林凡都懂。
“其西……”
李世民顿了一下,道:“朕可以给你时间,给你人,给你钱,你也要给朕一个交代。”
林凡点了点头。
交代?自然是把他画的饼一一兑现,把他展示出来的ppt变成现实。
也就是李世民,不然换任何一个君王,林凡恐怕早就被剐了。
回去的路上,林凡一言不发。
“小林大人?”
吕梁有些担忧。
林凡摆了摆手,“我没事。”
回到庄子上,他找来刘文立。
“修桥?”
刘文立瞪大了眼睛。
“趁着枯水期,修桥,连通灞水两岸,最多半月,朝廷就会下旨,西岸五千亩地,还有工部的冶炼工坊,全都会搬到西岸。”
刘文立己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首尽可能的高估安平侯,但是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
圣人竟然把冶炼坊也给了出来。
林凡道:“庄子上的庄户如今至少极少没有分户,砖瓦除了建造房屋,扩建学院,修建研究所之外,不得再动用,一旦朝廷旨意下来,我需要你带人第一时间到西岸建造砖窑,用以承接冶炼坊的安置。”
“寻觅烟火匠人,马上过年了,咱们得拿出点值钱的东西来稳住圣人。”
刘文立呆呆地愣在原地。
林凡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刘哥,上了船,就别想着下去了。”
刘文立喉咙滚动,“我就不该来。”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人押往大理寺的景象。
这个担子,大到能压死他。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文立苦涩道:“我还有的选吗?”
本以为只是帮林凡耕几亩田,最多两三日就能结束,结果,日复一日,现在,干脆首接绑死在了这里。
“还有一件事。”
刘文立心头一紧,林凡道:“趁你现在还是国子学司业,你去国子学谈谈交换生的事,我向圣人承诺,安平书院不接收国子学学子,但是你也知道,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读书人,自己培养哪有首接抢来得快?”
刘文立:……
“交换生,无非就是来咱们这里玩上十天半月,又不是不还给他们了?”
见林凡说得轻松,刘文立心里清楚,这些人真来了,恐怕一个都回不去。
他能想象到国子学祭酒在朝堂上弹劾自己的场面。
“我能拒绝吗?”
他面色认真。
“能!”
林凡点头,“不过到时候延缓了计划,我会向圣人奏明,是你刘尚书渎职。”
刘文立喉咙一堵,“我要是回不来,替我照顾好……”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