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在江砚的口腔里,那颠覆认知的味觉异变带来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自我怀疑的漩涡正将他无情吞噬。就在这心神剧震、五内俱焚的当口,一阵急促而带着不容置喙意味的敲门声,如冰冷的铁锥,猛然刺穿了鲜味居内令人窒息的寂静。门外,孙医官带着几名面无表情、腰悬佩刀的衙役,己然肃立在紧闭的门扉前。尽管医官面上的神情竭力维持着一种官方的、近乎刻板的客气,但那枚紧握在掌心、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令牌,却如同无形的界碑,无声地宣告着官府的意志——客气只是形式,征用势在必行,寸步亦不让分毫。
“江公子!”孙医官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紧迫感,“瘟疫肆虐,防疫大计刻不容缓!贵店鲜味居,厨房宽敞明亮,灶具精良完备,实乃熬制那救命的药膳汤底之最佳所在!此非寻常商事,而是关乎阖城生死的要务!万望公子深明大义,以苍生为重,行此功德无量之善举!”那话语虽言辞恳切,字字句句却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威压,沉甸甸地压向门内。
阿默匆匆进来禀报,脸色难看:“公子…孙医官态度坚决,还说…还说这是林晚林掌柜力荐…说只有鲜味居的厨房能担此重任…”
“林晚!”江砚眼中戾气暴涨!又是她!是她把自己推到了这风口浪尖!是她让官府来强征他的产业!新仇旧恨加上方才味觉异变的冲击,让他几乎失控。
“告诉他们…我…”拒绝的话刚到嘴边,
然而,就在那拒绝即将脱口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哇——!娘!我不去!放开我!!”
“嚎什么嚎!奉府衙令,带走!快!”
一阵撕心裂肺、绝望到扭曲的孩童哭嚎,夹杂着兵丁粗暴蛮横、毫无温度的呵斥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隔壁幽深的巷弄里炸开!那哭声尖锐如刀,绝望似海,带着濒死般的恐惧;那呵斥冰冷如铁,残忍如兽,透着执行公务的冷酷无情。声音穿透墙壁,首首刺入江砚的耳膜,又化作无形的重锤,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因愤怒而狂跳的心房之上!
他猛地想起城隍庙疫病营那炼狱般的景象,想起抬出来的一具具盖着草席的尸体…瘟疫,才是真正的敌人!在这灭顶之灾面前,个人的恩怨、屈辱…似乎都变得渺小。而且…他府里的存粮,真的够吗?别院的粮仓…隔着死亡封锁线…
更重要的是…林晚的药膳…真的有用吗?如果…如果真能救人…如果…能让他弄清楚自己这该死的味觉…
无数念头在江砚脑中激烈碰撞。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和倔强。
“阿默……”那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带他们去厨房……清点所需之物……全力……配合……”
短暂的停顿,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紧接着,那冰冷的声线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近乎偏执的倔强:
“告诉他们——熬汤,可以!但林晚……一步!也不许踏入我鲜味居的门槛!”
这,是他在这无可抗拒的洪流中,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道尊严壁垒,是绝不退让的底线,是支撑他尚未彻底崩塌的、仅存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