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梯田初曦
黑暗粘稠如墨，陆铭的意识在其中沉浮。建村令冰冷的触感紧贴心口，如同封印着力量的石碑。核心深处那点微弱的青光彻底熄灭，只余一丝灰烬般的温意，勉强维系着濒临崩溃的符文结构。剧痛麻木，唯有无尽的空虚与沉重。
【建村令（破损）：能量核心：0.1%（持续逸散）。结构稳定性：崩溃临界点。警告：核心法则受到未知污染（现实数据残留），存在不可预测风险。】
冰冷的提示是最后的碑文。
嗡……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穿透厚重的黑暗。并非来自令牌，而是来自脚下这片浸透了血与怨的土地。一股奇异的共鸣感，如同垂死之人抓住的稻草，艰难地连接着陆铭意识深处那名为“文脉感知”的微弱触角。
他“看”到了——枯骨村紊乱如乱麻的地脉纹理，核心是那白骨累累的土窑。磅礴的怨气如黑瘴弥漫，但深处，一缕坚韧的白色光丝，正顽强汲取着地脉残存的生机，试图中和这污浊。
【文脉感知（被动）：检测到微弱历史名臣气息（徐岩·内政E级），正在尝试引导地脉紊乱能量…引导失败…检测到强烈怨念污染源…】
杂乱的信息洪流冲击着本就脆弱的意识，剧痛如冰针扎刺。陆铭在黑暗中无声嘶吼，却被那共鸣死死钉在痛苦的感知上。
豁口外，千夫长的暴怒己至顶点。“给我撕开它！”他弯刀首指摇摇欲坠的窑洞，声如受伤的狂兽。
最后的冲击降临！不再是槌击，而是彻底的疯狂！所有匈奴士兵化作黑色的潮水，嚎叫着扑向豁口！刀劈！斧砍！手扒！土石在绝对的力量与数量面前如同朽木般崩解！
咔嚓！轰隆！
更大的裂缝被撞开！窟窿接连出现！昏沉的光线与狰狞的面孔一同涌入！
“杀进去！一个不留！”刀疤百夫长满脸血污，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弯刀首劈一个试图堵窟窿的村民！
噗嗤！血光飞溅！
窑洞瞬间沦为地狱。哭喊、惨叫、刀锋入肉的闷响混杂一片。徐岩挥舞着一块染血的黑石，状若疯魔地挡在一个最大的窟窿前，接连砸翻两名敌兵。但他佝偻的身体己到极限，动作迟缓，呼吸如破风箱。
更多的匈奴士兵从其他窟窿涌入，准备屠杀绝望的村民。
“徐岩老狗！纳命来！”刀疤百夫长终于锁定目标，狞笑着从一个刚破开的窟窿猛冲进来，弯刀带着刺骨寒风，首劈徐岩脖颈！刀锋上倒映出老者惨白决绝的脸。
千钧一发！
窑洞深处，濒临崩溃的感知在千夫长狂暴杀意与徐岩绝望意念的双重冲击下，如同冰晶坠入熔炉！
建村令核心那点灰烬般的温意，混杂着强行烙印其中的现实数据碎片，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目的、混乱的青色强光！这光猛地灌入紊乱的文脉感知，目标——豁口崩塌处，那浸透鲜血白骨的地脉核心！
“沉！”陆铭残存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咆哮！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并非来自豁口，而是来自豁口下方深处！整个窑洞剧烈震颤，如同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豁口边缘的土层瞬间变得如同流沙，猛地向下塌陷！
“啊——！”刚冲进来的刀疤百夫长和附近几名匈奴士兵首当其冲！脚下陡然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骤然出现的、深不见底的流沙漩涡栽去！他们惊恐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抓到同样陷落的泥土！惨叫声戛然而止，被翻涌的土石瞬间吞噬！
更大的塌陷如同连锁反应，迅速向豁口外蔓延！正在疯狂冲击的匈奴士兵猝不及防，立足之处纷纷塌陷！人仰马翻，惨嚎连连！冲势瞬间瓦解，混乱如同瘟疫般扩散！
“地龙翻身！快退！”外面督战的千夫长脸色剧变，座下战马也惊得人立而起！他死死盯着那如同巨口般吞噬士兵的流沙陷坑，又惊又怒，眼中第一次闪过深深的忌惮。这诡异的地陷来得太过精准，太过致命！
“撤！暂时后撤！重整队形！”千夫长当机立断，厉声嘶吼。他不敢再赌，这枯骨村的地脉太过邪门！
如同退潮般，幸存的匈奴士兵在军官的呵斥下，拖着伤员，带着惊恐与不甘，狼狈地撤出了豁口附近，在远处重新列阵，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如同张开巨口的陷坑。
窑洞内，死里逃生的村民在地，剧烈喘息，眼神空洞，尚未从地狱边缘的恐怖中回过神来。
徐岩拄着黑石，佝偻的身体剧烈颤抖，肩头的伤口血流如注，但他浑浊的老眼却死死盯着那吞噬了刀疤百夫长等人的流沙陷坑，又猛地看向窑洞深处昏迷的陆铭，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畏。
“堵……堵上！快堵上那些窟窿！”徐岩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劫后余生的狠厉。村民们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向破损的豁口，用能找到的一切——泥土、碎石、甚至匈奴兵的尸体残骸，疯狂地填补着那些死亡通道。
窑洞外，匈奴人的号角声低沉响起，是重整队形的信号。暂时，安全了。
陆铭的身体在徐岩的照料下被安置在窑洞最深处。他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徐岩撕下还算干净的衣角，笨拙地为他包扎肩头并不存在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做完这一切，他疲惫地靠坐在冰冷的土壁上，望着洞内惊魂未定、如同受惊鹌鹑般的村民，再看看外面匈奴人虎视眈眈的身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食物告罄，清水仅剩最后几口。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徐岩的目光扫过洞口附近散落的那几块之前用作梯田壁垒核心的黑色石块，又看向脚下这片贫瘠龟裂的土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一种被那奇异“梯田”结构所激发的模糊冲动，在他心中翻涌。
他挣扎着起身，走到豁口附近，俯身捡起一块沾着血迹和泥土的黑石。粗糙的石块入手冰冷沉重。他浑浊的目光投向窑洞内仅存的那点黏土，又投向洞外昏沉天光下荒芜贫瘠的坡地。
“不能……等死……”徐岩的声音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不再看任何人，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走到窑洞角落那片稍微的黏土堆旁。他蹲下身，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开始用力地揉捏、拍打那的泥土，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徐老……您这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地问，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徐岩没有回答。他双手翻飞，动作不再慌乱，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他将揉捏成型的湿泥条，沿着窑洞内侧一处倾斜度稍缓的土坡，一层层、一环环地堆砌、拍实。每一层泥条都微微内倾，形成一道道粗糙而连续的弧形矮埂。这结构……赫然是之前“梯田壁垒”的简化版！只是规模小了许多，也精致了许多。
“梯……田？”陆铭虚弱的声音如同游丝般响起。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瞳孔涣散，布满血丝，但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徐岩构筑的那简陋泥埂上。建村令紧贴胸口，核心深处那点灰烬般的温意微微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到极致的信息流反馈而来。
【触发知识映射：基础水土保持结构识别（梯田雏形）。】
【检测到领地所属：枯骨村。】
【环境扫描：地形坡度：12度（较缓）。土壤类型：贫瘠黏土（严重缺水/肥力枯竭）。】
【理论优化建议：结合等高线构筑环形田埂，间隔…坡度…引水渠…】
【现实知识映射（营造法式）生效中…建造加速效果：微弱（能量不足）。】
【领地发展（被动）：微弱名臣内政技能‘梯田法（雏形）’生效中，该结构下作物生长速度+？%，水土流失-？%。（具体数值待技能升级后显现）】
冰冷的信息在陆铭混乱的脑海中流淌，如同甘泉注入干涸的河床。他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了一瞬！梯田……水土保持……徐岩的E级名臣技能！这贫瘠之地唯一的生机！
“对……梯田……”陆铭的声音如同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徐老……继续……沿着……坡……一层层……堆……”
徐岩浑浊的老眼猛地亮起！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灯塔！领主大人的肯定，如同注入他疲惫身体的强心剂！他不再迟疑，动作更加坚定有力。
“都愣着干什么！”徐岩嘶声吼向茫然的村民，“想活命的！跟老子一起堆泥巴！堆梯田！沿着这坡！一层层堆！围起来！快！”
求生的本能再次被点燃。村民们不再犹豫，学着徐岩的样子，扑向的黏土堆，用手挖，用破陶片刮，将湿泥捏成长条，沿着那倾斜的土坡内侧，一层层、一环环地堆砌上去！动作笨拙却充满力量。很快，一道环形的、仅半尺高的简陋泥埂，在窑洞内侧的土坡上成型。
“不够……水……”徐岩看着那干燥的泥埂，眉头紧锁。他目光扫过洞内角落收集雨水的一个破瓦罐，又看向洞外昏沉的天空。
陆铭挣扎着抬起一根手指，艰难地指向豁口附近那堆散落的、之前用作“梯田壁垒”核心的黑色石块。“引……石……”
徐岩一愣，随即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指挥几个村民，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散落的黑石搬过来，挑选边缘较为平整的，沿着环形泥埂的内侧底部，一块块紧密地嵌放进去，如同给泥埂镶上了一圈黑色的“石基”。
“领主大人？”徐岩看向陆铭。
陆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精神的刺痛，将最后一丝微弱的意念，引向建村令核心深处那点与地脉共鸣的温意。目标——泥埂下那片被环形结构圈起的、贫瘠的黏土地！
“润……”一个意念发出。
嗡……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仿佛从大地深处被牵引而出，缓缓浸润着泥埂围拢的那一小片环形土地。龟裂的土缝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土壤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深了一点点。
【建村令（破损）：能量核心：0.05%…地脉引导（微弱）生效…目标区域土壤湿度+微量…】
徐岩敏锐地感觉到了脚下那片土地的变化！他不再犹豫，从怀里珍重地掏出一个破旧的小布袋，抖出几粒干瘪发黄、如同碎石般的种子——这是村里仅存的、不知名的野粮种子，也是最后的希望。
他颤抖着布满泥污和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粒种子，埋入环形梯田中央起来的泥土中。动作轻柔，如同呵护初生的婴儿。
窑洞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那小小的环形梯田上，聚焦在那埋下种子的地方。洞外匈奴人的喧嚣似乎都变得遥远了。
昏沉的光线从豁口缝隙透入，斜斜地洒在那一小圈环形的泥埂上。嵌在泥埂底部的黑石，边缘泛着微不可察的光泽。圈内的泥土，不再是刺眼的干枯灰白，而是透出一股沉沉的、带着希望的深褐色。
陆铭疲惫地闭上眼，意识沉入黑暗。但在那黑暗深处，建村令核心那点微弱的温意，似乎与脚下这片被梯田圈起的土地，与那深埋土中的种子，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联系。一点代表着生机的绿意，在无尽的黑暗与血腥中，悄然萌动。枯骨村的地窖里，梯田初曦，艰难破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