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躺在狼皮褥子上,老玛格的话如同冰冷的毒液,一字不漏地灌入她虚弱的意识。不能离他太远?十步?她的心口,那点维系生命的微弱火焰,竟然需要靠这个差点冻结她心脏、现在自身也正被寒冰吞噬的男人来维系?而她的存在,竟成了阻止他彻底冻结的“火种”?荒谬!绝望!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想开口质问,想尖叫,但胸腔里冰碴的摩擦感和极度的虚弱让她连动一下嘴唇都困难,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带着泣音的喘息,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屈辱和恐惧的泪水,无声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凯尔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石板上。他看着自己那只正在被幽蓝冰晶缓慢吞噬的手,又看向石床上无声流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莉亚。十步。十步之内,是彼此活命的囚笼;十步之外,是同坠深渊的绝路。老玛格的话像冰锥刺入脑海——“凛冬城的眼睛多得很”。史塔克家族的长老,北境的其他封臣,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他和莉亚这诡异的共生状态,如同黑夜中的火炬,根本无法隐藏!
凛冬城,这座史塔克家族统治北境的古老堡垒,此刻不再是庇护所,而是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囚笼。他们被困在这里,困在彼此致命的依存和排斥之中,困在凛冬将至的巨大阴影下。炉火熊熊,却驱不散两人心头那彻骨的寒意。
凯尔的目光最终落在石床上那张泪痕交错、苍白绝望的脸上。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所有的风暴都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迈开脚步,走向石床。靴子踏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在床边站定。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是沉默地脱下冰冷的金属臂甲和沉重的皮甲外袍,露出里面同样沾染了风霜的深色衬衣。然后,在莉亚惊恐、屈辱、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掀开了狼皮褥子的一角,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身冰冷的寒气,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但即便如此,莉亚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亘古冰川般的寒意,正透过狼皮褥子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与她心口的冰冷相互呼应,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又似乎从心口那点微光中渗出,试图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寒冷。冰与火在她体内形成了诡异的拉锯。
凯尔同样感受着巨大的排斥和那丝诡异的维系。莉亚身上散发出的微弱暖意,如同细小的针尖,刺激着他冰晶化的手臂,带来阵阵麻痹的刺痛;而他体内浩瀚的寒冰之力,则本能地想要扑灭那点近在咫尺的“火星”。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身体本能的厌恶和手臂传来的剧痛,将全部意志集中在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寒流上。
石床上,两人如同两具冰冷的尸体,并排躺着。炉火在巨大的壁炉里疯狂跳跃,将两人僵硬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墙上,扭曲而巨大。沉默如同实质的冰层,冻结了房间里的空气。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莉亚压抑的、带着冰碴摩擦感的微弱呼吸声,以及凯尔那只有力的右手紧握成拳时,骨节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在死寂中回荡。
凛冬城的囚笼,冰冷而坚固。长夜之始的预言,如同悬顶之剑。在这座被风雪和古老石头包围的堡垒里,冰封之心与燃烧之魂被迫同床共枕,在毁灭的边缘,维系着彼此脆弱的生命线。未来,如同窗外被木板钉死的黑暗,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