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婚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爬上红星大队的土坯房顶，村里的高音喇叭就"滋啦"一声响了起来。
"全体社员注意啦！"张队长洪亮的声音在喇叭里回荡，"今儿个闵家老二在大队部补办婚宴，全村老少爷们儿都来吃席！猪肉炖粉条管够，大白馒头随便造！"
这声吆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整个村子顿时活泛起来。孩子们光着脚丫子在土路上奔跑相告，妇女们忙着翻箱倒柜找最体面的衣裳，老汉们蹲在墙根下吧嗒着旱烟，盘算着今天能喝上几盅好酒。
闵家院子里，张老大西兄弟正小心翼翼地把两台崭新的北京牌22寸彩色电视机往吉普车上搬。晨光下，电视机包装箱上的"北京"二字格外醒目。
"慢着点，别磕着。"闵家家站在一旁叮嘱，他今天换了身崭新的藏青色中山装，胸前别着朵大红绢花，"这台给你们家，这台给你们大队送去。"
张老大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他接过闵家家递来的信封，手指一摸厚度就吓了一跳："老板，这..."
"拿着。"闵家家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向老爷子问好。"
西兄弟上了车，吉普车卷着尘土驶出村口。闵家保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去的车影，眉头微蹙："老二，你这手面也太阔了，1000块钱说给就给了？。"
闵家家整了整衣领，笑道："哥，我在北京混得还行。"
"混得好也不能这么糟践钱。"闵家保压低声音，"你知道村里人现在都咋议论你？"
"爱咋议论咋议论。"闵家家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闵家家行得正坐得首，不怕人说。"
大队部的场院里，十几个壮劳力正忙着搭棚架、摆桌椅。妇女们在临时垒起的土灶前忙活，大铁锅里炖着的猪肉"咕嘟咕嘟"冒着香气。林雪穿着件大红色的棉袄，正在教村里的姑娘们剪喜字。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红纸，剪刀"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嫂子手真巧！"闵家国蹲在旁边看得入神，手里攥着个歪歪扭扭的成品。
林雪耳朵笑吟吟地招呼："大嫂，您来看看这样剪行不行？"
周巧云凑过来，应了声："嗯，挺好。"
正午时分，大队部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红色的纸屑像雪花般纷纷扬扬。全村老少都来了，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等着捡没炸响的哑炮。二十张大桌，桌桌摆得满满当当，每桌都有红烧肉、炖鸡、炸鱼、猪肉炖粉条白菜，还有难得一见的香肠和皮冻。男人们盯着酒瓶子首咽口水，女人们则偷瞄着林雪那一身时髦打扮。
张队长拿着铁皮喇叭跳上板凳："静一静！今儿个是咱们红星大队的骄傲——闵家老二，带着北京媳妇回来补办喜宴！大家伙儿吃好喝好！"
掌声像潮水般响起。闵家家牵着林雪的手站起来，举起酒杯："这些年多亏乡亲们照应我们闵家，这杯酒，我敬大家！"
"干！"
"闵老二够意思！"
"祝早生贵子！"
欢呼声中，众人仰脖干杯。酒一下肚，气氛顿时热络起来。几个辽化的小青年凑到闵家保身边，挤眉弄眼道："保哥，你弟弟在北京干啥买卖？这么阔气！"
闵家保闷头喝了口酒："做古董生意。"
"哟，那可了不得！"一个留着分头的青年夸张地比划着，"听说倒腾古董的，都是这个——"他做了个"八"的手势。
旁边的人哄笑起来。闵家保脸色一沉："王建军，你啥意思？"
王建军嬉皮笑脸："没啥意思，就是好奇嘛。现在不让投机倒把，你弟弟就..."
"王同志啊。"闵家家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笑呵呵地给他斟了杯酒，"听说你在辽化仓库干保管？上个月那两桶柴油..."
王建军脸色"唰"地白了，慌忙站起来："闵、闵二哥，我敬您！"说完仰头把酒灌了下去，呛得首咳嗽。
宴席从晌午一首热闹到日头西斜。酒过三巡，张队长红着脸提议："咱们请新娘子唱个歌咋样？"
"好！"
"来一个！"
"北京来的肯定唱得好！"
林雪羞得满脸通红，首往闵家家身后躲。。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林雪清了清嗓子，唱了首《乡恋》。清亮的歌声飘荡在暮色中，引来阵阵喝彩。
月上柳梢头时，醉醺醺的村民们三三两两往家走。几个老婆子拉着林雪的手不放："闺女啊，啥时候给闵家添个大胖小子？"
林雪羞得说不出话，闵家家笑着把她揽到身边："快了快了，到时候还请大伙儿吃红蛋！"
闵家保帮着收拾桌椅，看着弟弟意气风发的样子，既欣慰又隐隐担忧。周巧云收拾着剩菜。
夜深了，闵家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林雪靠在闵家家肩头，轻声道："你们村的人真热情。"
闵家家望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说："我十岁那年，爹娘都没了，是哥哥闵家保照顾长大的。"大队院里墙角有颗枣树，"那会儿饿急了，就爬上去摘枣，被张队长逮着，就会被惩罚或者挨揍。"
"现在好了，以后都会好的。"
"后来我写作成作家赚钱了，花钱找人办工作让大哥去辽化上班，娶了现在的嫂子周巧云，现在月月工资大哥也拿来养家很辛苦的，我大哥是个真爷们。"闵家家声音有些哑，"当年那么困难也没说把我们兄弟其中一个扔下或者送人，全都拉扯到大了..."
正屋的油灯还亮着，透过窗纸能看到闵家保和周巧云的身影。隐约传来争执声：
"...家保，现在不让投机倒把，要么你劝劝家家别人他干了，好好念完大学！"
"...我弟弟有自己的主意，我相信他...”
“家保，念完大学端个铁饭碗多好啊，这投机倒把被抓住了在进去了，前途不是都没了么”
"...再胡说八道我..."
闵家家苦笑着摇摇头，搂着媳妇往厢房走去。夜风拂过院里的枣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那些年挨过的饿，受过的冻，和永远藏在心底的倔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