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闻声抬头,见洛馨然抱着团月白纱衣站在院门口,发梢还沾着未擦净的水珠,显然刚从澡房回来。
“明日晚膳后,霓裳楼有新编排的《七星逐月》舞。”她将纱衣往臂弯里拢了拢,耳尖微微发红,“你...记得来。”
林默用竹枝戳走爬到青石板缝里的蚂蚁,想起昨日傍晚洛馨然红着眼圈拜托他的事——要装作普通客人打赏五十灵石,好让她体面离开霓裳楼。
他应下时没多想,此刻倒有些犯嘀咕:“我一没去过勾栏瓦舍,二不认得路,你得说清楚怎么走。”
“出西巷左转第三棵老槐树下等我。”洛馨然指尖绞着纱衣流苏,“我换完舞服提前一刻钟过去,带你绕侧门进。”
第二日戌时三刻,林默站在老槐树下,望着自己腰间系的黑纱斗笠首皱眉。
这是他翻遍储物袋才找到的旧物,原是去年去乱石林探宝时防风沙用的,此刻罩在头上,把半张脸都遮进阴影里。
“林默!”
洛馨然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今日没穿素色衫裙,换了件月白短襦配青碧罗裙,发间只斜插一支木簪,倒比平日更显利落。
见林默戴着斗笠,她抿唇笑:“你这架势,倒像怕被熟人认出来似的。”
“头回进那地方,总有些不自在。”林默扯了扯斗笠边缘,跟着她往主街走,“我可先说好了,打赏完我就走,别让我看什么杂耍。”
“知道你是来办正事的。”洛馨然脚步轻快,“《七星逐月》是压轴,等暖场舞过了才上,你赶得上。”
主街的灯火渐次亮起来时,林默远远便瞧见了霓裳楼。
朱红门楼上挂着九盏八角琉璃灯,暖黄的光映得“霓裳楼”三个鎏金大字泛着蜜色,楼前两棵老槐树上缠满了绢花串灯,风一吹,落英般的灯穗子簌簌摇晃,连空气里都浸着甜丝丝的脂粉香。
“到了。”洛馨然在楼前停步,“我从后门进妆房,你从前门进,找伙计说要‘观月台’的座儿——那是离舞台最近的桌子。”
林默望着门里进进出出的修士,有穿锦缎道袍的富家公子,有背着药篓的散修,甚至还有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修士被两个小娘子搀着,手里攥着串灵珠首笑。他摸了摸斗笠,低头钻进人群。
刚跨进门槛,混着沉水香的灵气便裹着热浪扑来。林默下意识屏住呼吸——这灵气浓度比他住的破院子高了足有三成,若能在这儿设个静室修炼...
他赶紧甩了甩头,默念“正事要紧”,跟着人流往高台方向走。
“客官里边请!”穿湖蓝短打的伙计迎上来,手里托着个漆盘,“观月台的座儿五灵石一位,包灵茶;普通座儿三灵石,您看?”
林默扫了眼舞台前的桌子,最前排那张正对着帷幕,连台上的水袖纹路都能瞧清。他摸出五块灵石拍在盘里:“就要观月台。”
伙计眼睛一亮,哈着腰引他过去:“客官好眼光!这位置瞧舞最是清楚,上回玉衡宗的少宗主来,也坐的这桌。”
林默刚坐下,便听见邻桌两个修士的对话。
“听说今晚有《七星逐月》?我上月在青蚨城瞧过,那七个舞姬踩着云纹飞下来,跟真的仙子似的!”
“嘘——”另一个压低声音,“你可别乱说,霓裳楼的舞姬哪个没点门道?我前日瞧着三姑娘用袖风卷走了客人的灵佩,那手法比我门里的小贼还利索。”
林默端起伙计刚上的灵茶抿了口,目光扫过大堂。五十多张梨木桌摆得整整齐齐,每张桌前都坐着一两个修士,有嗑着灵瓜子的,有捏着酒盏的,连二楼包厢的雕花窗都透出人影。
他心里默默算起账来:“一人三灵石,两百人就是六百,再加上灵茶小吃...这一晚上怕不得千把灵石?”
正算得入神,舞台上的帷幕“刷”地拉开。五个穿桃粉裙袄的女修提着绣金腰鼓鱼贯上台,腰鼓上的银铃随着她们的步伐叮当作响。
为首的女修指尖掐了个法诀,一团淡粉灵气从鼓面腾起,化作漫天桃花。
“好!”
“妙啊!”
满场彩声里,林默也跟着鼓掌。桃花瓣擦着他的发梢飘落,带着若有若无的甜香。他望着台上旋转的裙裾,突然想起自己从前总觉得勾栏是浪费灵石的地方,此刻倒有些后悔——早知道这舞能瞧得人心里发痒,他该早来几次。
一曲终了,女修们福身退下。林默数了数,从戌时到亥时,足足演了五曲暖场舞。最后一曲《惊鸿》结束时,他的掌心都拍红了,连邻桌的老修士都递来颗润喉丹:“小友头回来吧?这才到暖场,压轴的《七星逐月》才叫绝。”
林默接过丹丸道了谢,抬眼便见二楼包厢的门陆续打开。
有修士倚着栏杆抛灵珠,有女修摇着团扇轻笑,连大堂里的烛火都暗了几分。他正纳闷,便听伙计高声喊:“压轴《七星逐月》——起!”
“噗”的一声,所有烛火同时熄灭。林默下意识抬头,便见七道身影从楼梁上翩然而落。
月光透过琉璃窗洒进来,照得七人身上的衣裙泛着不同颜色的光:赤、橙、黄、绿、青、蓝、紫,恰如北斗七星坠了人间。
“那穿蓝裙的是洛馨然!”邻桌的修士突然低声道。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第七个女修的广袖扫过他的桌角,月白纱衣下衬着湖蓝里子,袖口绣着银线云纹,面纱被气流掀起一角,露出小巧的下巴。
他喉结动了动——这哪是洛馨然?分明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七人在舞台上站成一字,最左边的红衣女修率先抬袖。
林默只觉眼前一花,七道灵气从她们袖中飞出,在空中交织成星图。
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带随着舞步流转,时而聚作北斗,时而散作流萤,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清冽的梅香。
一曲终了,满场寂静。林默望着舞台上微微喘气的七人,突然明白洛馨然为何舍不得离开——这样的舞,连他这个粗人都瞧得入了神,更别说那些爱风雅的修士。
“啪!”
二楼包厢传来拍掌声,烛火“刷”地重新亮起。大堂里顿时炸开一片彩声,邻桌两个修士己经拎起酒坛碰杯:“痛快!这灵石花得值!”
林默闻着飘过来的灵酒香,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他捏了捏袖中装着五十灵石的钱袋,目光紧紧盯着舞台——打赏环节该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