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文会那日,沈墨予束发簪玉冠,月白襕衫衬得身姿如竹。
她隐在圣人门生组成的“青梧社”后,看着主考以“寒夜”为题,为首的陆昭然挥毫写下“朔风卷尽百花残,唯有苍松立险滩”,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冷意。
【陆公子笔下的寒夜,未免太过孤绝。】
沈墨予喉间微动,刻意压低的嗓音混着沙哑,缓步上前。她执起狼毫,腕间断玉镯轻碰砚台,在众人目光中写下:
【谁道霜天少韵章?梅衔冷月傲孤芳。
桂藏金粟香盈袖,菊抱残枝志愈刚。
不羡苍松遮冻雪,独怜疏影映清光。
若将草木分高下,怎解千般造化长!】
诗稿甫成,陆昭然将折扇狠狠敲在案上
【一派胡言!梅菊不过是供人赏玩的柔弱花草,岂能与松柏的坚韧相提并论?】
他扬起手中《礼记》,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万物自有高低,你这诗分明是混淆纲常!】
沈墨予指尖划过诗稿,目光如刃
【陆公子可知,梅开于冰雪,不以严寒改其香;菊残犹抱枝,不以风霜折其骨。此等气节,岂是‘柔弱’二字可评?】
她突然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
【再者,《礼记》亦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陆公子将草木分贵贱,难道不是曲解圣贤之意?】
【你!】
陆昭然涨红着脸,
【花草安能与松柏相提并论?若照你所言,今后是不是连女子都能入朝为官了?】
他话音刚落,全场倒抽冷气,却正中沈墨予下怀。
【陆公子既以草木喻人,】
沈墨予冷笑,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古籍,
【那便看看这《列女传》——班昭续《汉书》,冼夫人平岭南,她们哪一点输于须眉?若说花草柔弱,那陆公子笔下的苍松,可曾见过梅菊在深雪中绽放的模样?】
周围书生窃窃私语,有人翻开随身书卷比对,有人低声赞同。
陆昭然额角青筋暴起,突然抓起沈墨予的诗稿要撕
【诡辩之词,不足为信!】
沈墨予眼疾手快按住纸角,断玉镯与桌案相撞发出脆响
【陆公子身为青梧社首,辩不过便毁诗稿,这就是圣人门生的气度?】
【够了!】
主考夫子重重一拍惊堂木,
【沈公子以诗论理,陆公子却强词夺理。今日文会,高下己见!】
陆昭然脸色铁青,甩袖而去,而沈墨予从容整理衣冠,束发的玉冠始终纹丝不动,仿佛这场激烈的辩论从未让她有半分慌乱。
沈墨予在文会上所作的诗,如一阵迅猛的旋风,迅速席卷京城的每个角落。
京城各处的书坊听闻后,赶忙召集抄书匠,趁着天光未亮,便点起烛火挥毫抄写。不过半日,墨香未散的诗册就摆满了街头巷尾的书摊。
清晨挑着菜担的小贩,路过书摊瞧见诗册,忍不住停下,念出一句
【菊抱残枝志愈刚】
正巧被买菜的大娘听到,大娘撇撇嘴反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菊花和松柏谁更具风骨,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整条巷子的人都围拢过来,一时间热闹非凡。
茶馆里,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将文会上的辩论编成了精彩绝伦的故事。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沈墨予挥毫作诗的场景,把沈墨予形容成下凡的文曲星,台下茶客们听得如痴如醉,有入迷者甚至将滚烫的茶水泼在鞋面上都浑然不觉。故事讲完,茶客们仍意犹未尽,纷纷叫嚷着让说书人再讲一段,散场时还追着问
【下回是不是该讲陆昭然登门挑战啦?】
勾栏瓦舍里,歌姬们将诗句谱成婉转悠扬的曲子,在台上轻启朱唇吟唱。
琵琶声如潺潺流水,伴随着歌声在空气中流淌,台下观众听得如痴如醉,每到精彩之处,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些歌曲迅速传唱开来,不管是达官贵人的奢华宴会,还是寻常百姓的家中,都能听到那优美的旋律和饱含韵味的词句,成了京城中最流行的曲调。
皇宫里,皇帝也听闻了这首诗。一日,太监小心翼翼地呈上抄录的诗稿,皇帝坐在龙椅上,逐字逐句细细品读,反复琢磨其中的深意,时而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随后吩咐道
【去查查,这沈墨予是何许人也。】
消息传出,更是让沈墨予的诗名声大噪,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街小巷,孩童们蹦蹦跳跳地唱着新编的童谣
【梅菊争艳韵悠长,墨笔惊才动西方。沈郎一诗传千古,文采风流绽光芒 。】
清脆稚嫩的童声在京城上空回荡,仿佛是对沈墨予才华的最好赞颂。
闺阁之中,小姐们偷偷临摹诗句,将其精心绣在帕子上,视为最珍贵的宝物;书院里,学子们围绕着这首诗展开激烈讨论,有的钦佩沈墨予的才思,有的则试图从不同角度解读,提出新的见解,整个京城沉浸在浓郁的文化氛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