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哪怕只是为了记住

八月的午后，蝉鸣在热浪中显得格外刺耳。卡尔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将刚烤好的柠檬蛋糕从烤箱里取出。她的动作比从前轻快了些，手腕上的疤痕被表带遮住，只露出一小截淡色的痕迹。

“要尝尝吗？”母亲转头问他，嘴角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

卡尔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蛋糕。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微酸的柠檬香气。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烤蛋糕，只是那时的笑容比现在更明亮，像盛夏的阳光，毫无阴翳。

奈哲尔从楼上跑下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画纸。“哥哥！看，我画的全家福！”画上是歪歪扭扭的三个人——母亲在左边，而他和奈哲尔紧紧挨在一起。卡尔的指尖轻轻擦过纸面，注意到画里的母亲嘴角是上扬的。

“画得真好。”他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余光却瞥见母亲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画上的卡尔身上，又很快移开，转身去收拾烤盘。

卡尔没有错过她那一瞬的僵硬。他知道，有些伤口从未真正愈合，只是被时间覆盖，像结痂的疤痕，轻轻一碰仍会渗血。

那天夜里，他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悄悄下楼时，发现母亲坐在客厅的摇椅上，手里捏着那张全家福的画，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卡尔站在阴影里，没有上前。他知道，有些悲伤只能独自吞咽。

第二天清晨，母亲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但卡尔注意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而垃圾桶里多了几张被揉皱的纸巾。

“哥哥！”小奈哲尔突然跑进来，手里举着一朵半开的黄玫瑰，“妈妈让我送给你！”

卡尔接过花，花瓣的边缘微微卷曲，像被火燎过一样。他低头嗅了嗅，香气里带着一丝苦涩。

他抬头望向窗外，母亲正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黑色的河流，缓缓漫过花园的边界。

卡尔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那天晚上，他悄悄溜进母亲的房间。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线。他蹲下身，手指摸索着床底--那个铁盒还在，但锁扣己经生锈，轻轻一拨就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边缘己经卷曲。

照片背面，是一行褪色的字迹:

“活下去，哪怕只是为了记住。”

卡尔的喉咙发紧。他轻轻把照片放回去，却在起身时撞到了床头柜。

“卡尔?”母亲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睡意的沙哑。

他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

可母亲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月光映照在他的眼睛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

“月底……”她轻声说，“我们去花市吧。”

“好。”他回答，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刚好黄玫瑰该换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