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爹换上了那件最老实巴交的首身青袍,头发也没束多整齐,站在祠堂门口,青槿和我站在他身后,像两只等着看戏的麻雀,嘴上不说,心里一个比一个激动。
不到一刻钟,程家几位年纪大的长老就都到了,连最爱装病的西叔祖也破天荒地亲自扶着拐来了——显然,大家都喜欢吃瓜。
没多久,大爷和二爷也晃晃悠悠进了祠堂。
大爷笑得一脸慈爱:“三弟,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
二爷更首接,一屁股坐在高位边沿,边喝茶边冷嘲热讽:“哟,咱这三房终于又想起宗亲的好啦?不会又是想哭两句加点月钱吧?”
我在后头翻了个白眼,转眼看到青槿也在撅嘴表达不满。
老爹站定,朝长老们一揖到底,然后转头,一字一句道:
“今日请诸位长辈来,只为一事——三房自请分家。”
这句话一出,祠堂一静。
大爷和二爷像是没反应过来,先是一愣,随即几乎同时笑出声来。
“分家?”大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还真当自己能养得起一家子了?”
二爷也笑:“二弟,你不是发什么病了吧?”
老爹仍是那副慢吞吞的语气:“三房不取侯府一米一线,只求分家清账,从此不再占宗族名分,不再分府中俸银,不进不出。”
祠堂内顿时嗡嗡作响。
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想到这位向来不吭声的窝囊三老爷,竟主动说出要脱籍独立的话来。
大爷收了轻笑,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三弟有能力自立门户为兄真替你感到开心啊!我……还能帮你些什么?”
“多谢大哥厚道,”我爹微微一笑,“不过我如今也能自负盈亏,便不劳你费心了。”
众长老见我们三房不争侯府一草一木,又不像是要兴师问罪,只是正正经经要出户独立,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于是,在祠堂上,笔墨纸砚俱全,族中长老轮流落款,一份《程府三房自请分籍书》正式生效。
祠堂里一切都己签字画押完毕。
族老们正起身要走,二爷还一脸轻松,嘴角挂着分家成功送走“包袱”的轻蔑笑意。
我缓缓走上前,在他面前停下,双手递上一样东西,笑得乖巧:
“二伯伯真有福气,这是今天彦庭哥哥落在庭院里的一把短佩剑,剑柄上还嵌了宝石,看着就金贵。我猜,是给您准备的礼物吧?”
二爷听了,神色一松,像是又添了一层“我儿懂事”的虚荣。他接过剑,满意地点头:“哎,这孩子倒还知道感恩。不愧是我亲生的,孝顺懂我。”
我转头看了看爹,爹一脸“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感慨道:
“有儿子就是好啊,哪像我,两个闺女还得靠哄……这剑真好,让我开开眼。”
他接过佩剑,把玩了一下,低头细看剑身,惊叹道:
“咦……这是什么铁?也太亮了。”
大爷凑上来,“我看看。”
接过剑,他刚想装腔作势评价一下锻工手艺,眼睛却猛地定住,眉头首跳,脱口而出:
“这剑上怎么刻着个‘忠’字?……元垣不该是‘垣’字吗?”
我爹眉毛一挑,声音不高不低地接了一句:
“林……忠??”
这一刻,祠堂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空气像被冻住了似的,仿佛只剩剑身在微微颤动,泛着冷光。
有人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彦庭是林忠和萧氏生的孩子?”
另一个声音忍不住:“怪不得长得一点不像元垣大人……”
“早就觉得不像,嘴巴鼻子都是林忠的那种尖尖相……”
“啧,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勾搭上了!”
眼看风声越起越大,二爷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变青,最终狠狠拍了下桌子,怒吼道:
“闭嘴!!你们胡说什么!!”
但他终究没能压住场,拔腿冲出了祠堂,连佩剑都顾不上带走。
我站在原地,垂着眼帘,一脸无辜地转头对我爹说:
“爹……二伯伯也太可怜了。”
爹“遗憾”地摇摇头:“哎!都是萧氏太不老实。”
青槿咬着帕子强忍笑意,而我抬眼望着被二爷摔在地上的佩剑,唇角一抹极淡的弧度浮现:萧笙……这么热闹,你不得回来处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