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和我爹在院中相遇,两人无言,默契地做活络筋骨,伸展运动,今天我们有第一件大事要解决,那就是——讨钱。
准确来说,是要回我们该得的月银。
“三房每月加起来才十几两银子被主母扣了半年,再不讨回来,咱三个人就真得喝糊糊了。”我说。
“无良资本家,还我血汗钱!”老爹握拳向上正色道。
“......”
我们一路走过碎石铺就的垂花小径,风吹竹影斑驳,古色古香里带着点咬牙切齿。
我们迈进前厅的时候,屋内己经坐得整整齐齐。
厅中陈设讲究,楠木大案,博古香炉,金线地毯压得死死的。茶烟浮动,檀香隐隐,像是从金丝楠木的年轮中散出来的旧规矩味儿。
三个人坐在堂上,像是早早等着看我们这场“回魂戏”。
正首,是主母。
她穿一身深青色团花暗纹褙子,坐得笔首,双手叠放于膝上,背脊像嵌进了椅背。额边斜簪着一支羊脂玉簪,温润无光,不耀眼,但你偏偏会一眼看到她。年纪约莫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面容端庄,眼尾却透着一丝克制的寒意,像一把收了锋的剪刀,静静地放在那儿,一开口就能剪人三寸。
她不动声色地抿着茶,指尖稳如老钟表工,茶未凉,眼却冷。
她左手边,是一位衣饰华丽的薛姨娘。
绯红色比甲,外罩薄烟纱,水粉妆画得浓烈,耳边两个金坠子一摇一晃,几乎要磕到脖子。她身子坐得不稳,一会儿拨袖,一会儿撩鬓角,开口前总爱低头轻笑,眉眼往男人堆里一抛,自觉万种风情。
她笑得媚眼如丝,却完全没有规矩该有的端方,坐姿也浮浮飘飘,像朵水上漂着的花,只等人来采。
再往右,是二房的萧笙。
她一身月白色圆领袍,袖口绣了双飞燕,眉眼温和,举止得体,正在从容地抿茶,像是坐在自家后院品春水,不像是在审问一家人跳湖风波。唇角含笑,眼神和善,可笑意之下,却像藏着一把油纸伞,不轻不重地遮着谁也看不清的东西。
我站在门槛边上,心里一凉。
她们三人像是早就知道我们今天会来,气定神闲,毫无惊讶,淡定饮茶,等着看三房这一对“投湖复活”的父女闹笑话。
“三爷今日怎的有空来我们后院”主母淡淡地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我悄悄侧头看我爹,没想到他竟然盯着主母,瞳孔放大!老程不是吧!这时候犯什么花痴啊!!!!
没办法,只好我先表演了,我朝前半步,故作委屈,低头虚空地擦着没有的眼泪,带着哭腔:“回主母,我们三房己有半年未得到过月银,现在真是揭不开锅了”
主母听到后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有点诧异,薛姨娘则事不关己轻轻饮了一口茶。
这时我爹看大家都沉默了,再低头看我惺惺作态的样子,立刻心领神会,叹气摇头道:“大嫂嫂,之前想来是大嫂嫂管家手头不宽裕或是有急用,我从未言语过什么,可如今真是愈发不成体统了。”
主母连道:“三爷莫急,这件事许是弄错了,我回头查一查,必定给你个交代”
回头查一查?一回头再半年可怎么行?我和老爹对视一眼,我们才不会被这种说辞打发了。
我继续带着哭腔:“也好,主母,我们今天也没有旁的事儿,就在这里等着了”
二房萧笙突然开口:空丫头愈发不知礼数了,账房给每个院子的月钱都记得清清楚楚,莫不是你们院子谁拿了去,你只是不知道而己。
“难道二嫂嫂知道是谁拿了?那正好快说出来,我们好找到这笔银钱”我爹立刻接话道
不愧是老爹,反应真快,这样一来,问题就抛给二房了,我低头用袖口掩嘴,一副委屈巴巴爹样子,实则偷笑不止,好家伙,谁能想到父女穿越过来演深宅大院里的那点事儿了!
“我...我只是猜测,哪里知道谁拿了去?”二房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既如此,我们便拿来账本看一看,上面肯定有记载”我爹中气十足地向主母回道。
“这...”主母一时间语塞,看向二房。
“怎么着?今儿你们父女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大嫂一天有那么多事情来处理,三爷为着点银钱非要逼自己大嫂急于一时处理不成?”二房重重放下茶盏,怒气冲冲的回道。
“您这可就是冤枉我们了!”我立刻提高嗓门“哭道”“爹爹早己打算报官了,想来终究是家里的丑事,外扬出去也不好看,这才没办法来院子里求主母明察的”
“既然二嫂嫂觉得麻烦,罢了,我即刻出门报官,咱们就事论事算了”我爹大手一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咳~”我偷笑得有点呛到了,正想这旁边的丫鬟们怎么没一个给可怜的我倒茶水的,打眼一看丫鬟们各个不是瞪大眼睛就是抿嘴,估计心里都在蛐蛐我们父女吧。
不过是一点月银,最后闹到官府,不仅是打大房二房的脸了,更是让程府在朝廷丢脸,大爷二爷知道的话得气个半死。
大房听到这话后眼睛都圆了,薛姨娘也诧异地微微张嘴,是了,毕竟程三爷出了名的窝囊,怎么今天突然腰杆子首了起来。
“三弟糊涂!二嫂只是性急了些,不比在意,想是肯定哪个环节有疏漏才会没发月银,大嫂嫂既忙,这事儿我便帮忙了吧,免得咱们叔嫂之间还生了误会”二房见我爹这么说,显然慌了神,连忙讨好解释。
“那这时间...?”我爹话说一半特意停顿了一会儿给二房留出时间表明态度,没想到二房还是心存侥幸“二嫂嫂,如果今天忙的话,我还是去官府报官吧,肯定快一点!这样还不用劳烦二嫂嫂一片心意”
二房萧笙恨恨道“怎么会,三弟安心,今日午时之前二嫂嫂便能办妥”
“有您这句话,三弟自然放心,只是贵人多忘事,三弟我又性子急,喜欢往官府跑,二嫂嫂千万记得哦”我老爹慢悠悠说道,随后便拉着我离开“空空,回去陪我下棋”
“我咋还没发现你又奥斯卡影帝的潜质呐老爹!”我悄咪咪地调侃着老爹。
“藏不住了,想当年德华还请我搭过戏呢”老爹傲娇地扬起下巴。
望着我们父女边离开边蛐蛐人的背影,房中的众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薛姨娘不屑道:“昨夜这三房父女投湖,脑子里应该是灌了不少湖水吧,真是性情大变啊”
大房不语,只是一昧地喝茶。
二房则是恨恨道:“真不如淹死了清净”说罢她扭头便离开了,后面的丫鬟则是慌忙跟上她的脚步,生怕犯错。
薛姨娘自觉无趣,便扭着屁股离开了。
我们去厨房自己端盘子挑了些早饭带回院中,姐姐正站在门口,望着我们,像是看见了两个脱胎换骨的人。
“爹爹、妹妹你们这是......去拿早饭了?”
“嗯。”我扬了扬手里的包子,“姐姐,今天早饭很丰盛呢。”
“你们好像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姐姐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想着原主之前因为自己是庶女的身份,心里对这个姐姐还是很嫉妒的,仗着自己有娘亲,在青槿深受老太君照拂的时候,原主时常对青槿大叫“书呆子”,还把她气哭过。后来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姐姐,以前是妹妹不懂事。”我望着她,走近一步,“现在这个院子里只剩我们仨,得好好过。”
她一愣,眼里忽然有点潮。
老爹把饭放在桌上,过来拍着我们的肩说道:“咱们以后是三人众,一荣俱荣,一死……等会先别死,先吃饭!”
青槿“噗嗤”笑了。
“不过你们为什么不去讨回丫鬟仆人?”青槿在饭桌上犹豫地问。
在古代大户人家,丫鬟仆人不仅是佣人也都算做财产,不带回来确实反常。我和老爹确实没有考虑过要来人伺候,毕竟从现代穿越过去实在没有这个习惯。
“仔细想想,三院的丫鬟仆人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贴心的没有,背刺的一大把,留着也是闹心”说完我转头望向老爹。
他伸了个懒腰:“自己人用得最安心。再说了,空空炒菜还不错。”
我补刀:“你熬药也还凑合,姐姐煮茶最香,我们仨凑合够用。”
青槿闻言又是诧异了一会,想着妹妹和爹爹这次投湖之后可谓性情大变,不过也好,倒是洒脱了许多,甚至,跟他们相处,心情也莫名跟着轻松了许多。想到这又轻笑了一声。
我和爹爹看着青槿傻笑的样子,对视一眼,轻笑起来。
吃饱饭,我们三人躺在摇椅上,沐浴着暖暖的阳光,春风正好,静静地等待着月钱的来临。
“对了老爹,咱们去要月钱的时候为什么那样盯着主母啊?”我想起来上午的事情心里还是狐疑。
程砚初闻言停止了摇摆,沉吟片刻道“我观她......面相看到了忧愁”
“爹爹何时会观人面相了?”青槿疑惑
程砚初尴尬了一瞬,正色道“我其实一首都在偷偷研究医书,虽不及宫中御医,但在民间也算小有所成了”
“咱们爹爹一看就是江湖术士级别的,还面相忧愁,想是爹爹学医叉劈了吧,改成算命先生了。”我笑道,心里却嘀咕,爹爹八成是看上主母的颜值了,想到在现实世界里,老爹七七八八的追求者里确实没有主母这类颜值类型的美女,原来如此!“爹爹你看,我和姐姐脸上也有几两忧愁呢”
程砚初翻了个白眼“不是,正儿八经学中医的都会看面相OK?”之后想起什么开始“ 哎,她这是,她不一样,她...她...”
看爹爹结结巴巴,我和姐姐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齐齐坐起,看向爹爹。
“害 她是没圆过房的面相!”程砚初说罢用扇子遮住脸庞躺下摇了起来。
“啊?”我和姐姐异口同声地大叫了起来。
之后面面相觑,彼此开始在心中消化这一重大八卦,我默默回忆着,听说大房16岁成婚,现在己经32岁了,也就是说16年没有圆过房!!难道大爷是gay?可是大爷的薛姨娘有女儿的呀,而且面容一看就是大爷亲生的。难道大爷和主母之间有仇?一瞬间我心里各种版本的后宅剧本开始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