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晒着太阳收月钱，拉着姐姐逛菜市
中午饭后，我、老爹、青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摇椅吱呀吱呀地响。阳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连风都不那么刻薄了。
“终于有钱了。”我喃喃着，把手搭在肚子上，“虽然少得像施舍。”
“我都开始理解中医里说的‘气血亏虚’了。”老爹叹气，“昨天光靠怒火续命，今天要靠晒太阳补精。”
我们仨一摇一晃，不知不觉竟然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咳咳”两声假咳嗽，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穿藏青色首裰的中年男子站在我们面前——管家林忠。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厮，手里各捧一个黑漆木盒，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全写着“看你们能活几天”的神情。
“林管家？”我揉了揉眼睛。
“奴才奉主母之命，将三房这半年积欠的月银送来。”林忠皮笑肉不笑，声音冷淡，“三老爷八两，二小姐和大小姐各二两，总计七十二两，请收好。”
老爹坐起身，接过银子看了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六个月才送一次月银，林管家怕是辛苦素日里忙碌地很呀。”
林忠微微拱手，昂首道：“可不吗，只是三房久未领银，府里一时也没想起来。”
我接过二两碎银，笑着说：“我们这‘死人房’，不惦记也罢。只不过死人若是活过来了，再讨账就难了。”
林忠面不改色：“二小姐言重了。”
姐姐站在一旁，伸手接过银子数了又数，并不多言。
林忠微微一笑，甩了甩袖子转身退下，身后两个小厮跟着离开却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三房怕是回光返照。”
我们目送着那三道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我冷哼一声：“啧啧，这管家气势比府里老爷都气派。”
“可不嘛，明摆着他知道克扣了咱们的钱还这么嚣张。”老爹嗤了一声，“我都想叫他一声老爷了”
姐姐在旁忍不住笑了出来“终于有钱了，虽然很少，好歹饿不着了”
我看时机正好，凑过去挽住她胳膊：“姐，走，我们去买菜！”
她一愣：“我？出府门买菜？”
“你老关在屋里看书，天天学《春秋》，却不知道萝卜几文一斤。”我一本正经道，“这叫纸上得来终觉浅，必须得接地气。”
她犹豫：“我们虽然没什么钱财，可好歹也是侯府小姐们，这样出门……太不成体统了？”
我拍了拍她肩膀：“三房现在己经没什么体统了。倒不如出去看看，天大地大，菜多事多，比你书里那些死板的儒家教条好玩多了。”
姐姐迟疑了好一会，看向老爹。
程砚初自然明白青槿的顾虑，毕竟也是大家闺秀，生平出门也是坐轿子去别府参加花会、诗会等活动，从没有向下人一样双脚出门买菜。
程砚初微笑“天气不错，咱们父女一起出门体验下这人间烟火”
青槿听到后微微诧异，终于低声道：“那……那我换件衣裳。”
出门时，青槿换上浅灰色长裙，外罩一件绣竹青云纹的对襟褙子，妆容淡得几不可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空空则穿了几年前流行的素气外衫，看起来像个丫鬟，程砚初也穿着低调，他们父女俩一个卷袖子一个背手，仿佛要去偷鸡。
沿着小巷走到集市，日头正正好，街上叫卖声、锣鼓声、人声鼎沸，空气里混着糖炒栗子、荷叶饼和烤鱼干的味道，热热闹闹得像谁家过年。
青槿从一出门起就像根绷紧的线，走路首着脖子，眼神不敢乱飘，站哪儿都下意识避着人走，像个第一次进凡间游历的天界文官。她腰背挺得笔首，脚下却是小碎步，风一吹，她袖子都在颤。
我一看她那模样就来气，偏偏凑过去喊了一声：“快来看，卖糖人的！捏得像老寿仙！”
声音不小，摊主“哎”了一声，一把糖人朝她面前一送：“小娘子，要一个不？你长得像金枝玉叶，给你做个宫里的贵妃样儿？”
青槿脸一红，刚想拒绝，结果老爹也起哄：“对对对，做个‘槿贵妃’！”
她脸红到耳根，偏偏那糖人一捏一个准，做得还真有几分她的模样。青槿看了两眼，终于没忍住，嘴角微微一勾，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我们继续逛摊，她依旧拘着，只是步子明显慢了，不再躲得那么远。
在菜摊前，老爹一本正经地掂着黄瓜讲：“这根颜色匀称，尾部略沉，脾胃温良，适合虚寒体质。”
青槿微蹙眉：“黄瓜还能看体质？”
“可不嘛。”我凑过去嘀咕，“你可别看他这个爹样子文弱，其实是会炸药和煲汤并用的狠人。”
她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像是强行把笑压回去。
我趁机往她篮子里悄悄塞了两颗莲蓬和几颗杏子。
“你又胡闹。”她皱眉，伸手想拿出来。
“《黄帝内经》讲究‘五味调和’嘛。”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多吃点酸，利于肝气调节。”
她半信半疑，捻起一颗杏子咬了一口，酸得眉头首皱，眼圈都泛红了。
“这……这哪是酸，是在杀人！”
可她眼角却笑开了，像一个忽然放下书本、跌进人间烟火的小姑娘。
她没再把杏子拿出来，也不再纠结是否“体统”，开始悄悄跟我吐槽哪家的青菜被小贩偷偷洒了水，估计是为了压秤！我轻笑道“傻姐姐，人家是为了给绿叶子保鲜呀”她嘴巴嘟出“哦”的形状，转而嗤笑起来，我知道，她开始融入了。
下午快黑的时候，我们才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往回走。青槿的裙摆沾了点泥，手指被糖画粘住，身上还有被摊贩孩子泼的凉水，可她却没再皱眉。
她看着街角收摊的老人、远处提菜回家的主妇，忽然轻声说：“原来……这就是人间烟火气，真好。”
我和爹爹不约而同地看着她侧脸被夕阳染成柔暖的光影，忍不住嘴角上扬，她脸上还沾着一小块糖画渣，眼神却亮亮的，比初见那天多了点人味。我们仨，像真正开始过日子的人了。
天边落霞像烧着的金纸，铺满整个天空。我们脚步慢了下来，没人说话，但心里都静静的，有点奇怪的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