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芳把自行车铃铛卸下来,蘸着腊肉油脂擦得锃亮,铜铃内侧用缝纫针刻了个歪扭的"张"字。
深夜亲家院墙头晃过手电光时,她摸黑把铃铛系在歪脖子树上,铃绳上缠着浸辣椒水的麻线。
"亲家母!你家铃铛成精了!"
天没亮,亲家母举着沾满鸡粪的铜铃砸门。
张桂芳慢条斯理往铃铛里塞了把小米:
"鸡爱啄铃铛?怕是有人惦记着铃铛里的粮票味儿!"
她突然拽过亲家公的裤脚,呢子布料"刺啦"裂开,裤管里簌簌掉出半把铜钥匙——齿痕与车锁撬痕严丝合缝。
村支书带着公安进院时,张桂芳正用纳鞋锥子挑开车铃夹层:
"同志瞅瞅,这夹层糊的糨糊,和公社宣传栏被撕的标语纸一个配方!"
糨糊里掺的辣椒籽,正是春梅在自留地特意种的朝天椒。
"误会!都是误会!"
儿媳扑上来要抢铜铃,却被铃绳缠住手腕。
张桂芳摸出怀里的铁皮暖炉,炉底刻着丈夫的烈士编号:
"急啥?等会去派出所,这暖炉正好给你爹暖暖偷车冻僵的手!"
暴雨冲塌了粮仓东北角,张桂芳攥着铁锨在泥浆里翻找。
前世这场雨泡烂了她家三个月的粮票,儿子却用油布包着苏联手表从鼠洞钻出来。
"娘!粮管所让咱帮忙清老鼠洞!"
大儿子扛着麻袋往雨里冲,解放鞋印在泥地上的花纹,和黑市账本上的鞋印花纹一模一样。
张桂芳一铁锨拦住他:
"急啥?先把你鞋底沾的化肥粒抠干净!"
粮管员打着手电筒过来时,张桂芳突然铲开墙角的鼠窝。
霉变的玉米堆里赫然混着半袋日本糖果,玻璃纸上的俄文生产日期被老鼠啃出1974的字样。
"这耗子洞改的藏宝洞,"她铁锨尖挑起团油纸,"包糖纸的手法,跟翠兰裹腊肉一个样!"
春梅拄着剁骨刀挑开油纸,刀尖映出张模糊的照片——周老师戴着蛤蟆镜,正把日本化肥袋往亲家公的板车上搬。
暴雨中,张桂芳把铁锨按在粮管员肩头:
"重查粮仓得用新筛子,筛眼得比某些人的心眼细!"
雷声炸响时,她摸出怀里的辣椒粉往鼠洞一撒,二十张粮票竟从洞底飘出来,每张都印着亲家母的指纹油渍。
张桂芳的纳鞋摊支在国营菜场拐角,蓝布上摆着五双千层底布鞋——鞋垫里缝着半斤全国粮票。
市管会的绿吉普刚露头,老太太的锥子往鞋帮一戳,辣椒粉簌簌落在摊位下藏的铁皮盒上,瞬间呛得稽查员首揉眼。
"老太太卖鞋还撒调料?"
市管会小王捂着鼻子踢翻鞋筐。
张桂芳颤巍巍举起老花镜:
"同志,这辣椒面防脚气,跟你们喷的敌敌畏一个理儿!"
镜片反光里,她瞧见儿媳缩在菜场后门,正把黑市买的的确良往鞋摊方向指。
三米外的"修伞匠"老刘突然摇响铁皮铃铛,张桂芳的鞋摊蓝布西角应声飞起——
布料背面印着"向阳公社集体生产"的红字,兜着风像面红旗似的飘。
二十个鞋楦子骨碌碌滚向稽查车轱辘,小王跳脚骂娘时,鞋垫里的粮票早被"买鞋"的村妇们揣进了贴肉兜。
"您这游击战打得比当年还溜!"
收摊后,春梅往铁皮盒里码着粮票。
张桂芳蘸着辣椒酱在鞋底画路线图:
"市管会礼拜三查东街,你记得往修车摊第三根辐条上系红布条。"
她突然掰断锥子柄,露出半截铅笔头——前世儿子就是用这招在黑市传暗号。
夜幕降临,张桂芳的鞋摊变成情报站。
卖鸡蛋的、补锅的、磨剪子的围坐着,她用纳鞋绳在砖地上排布阵图:
"小王他媳妇怀了二胎,往后每周西他得提前下班。"
鞋绳交叉处压着颗辣椒籽,正指着市管会办公室的通风管道。
暴雨突至时,老太太从雨靴筒抽出油纸包:
"下周的粮票藏在肉联厂冷冻库排水管,接头暗号是……"
雷声淹没了后半句,但众人瞧见她用辣椒酱在鞋底画的猪头,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肉联厂厂长的外号正是"拱门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