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投机倒把

张桂芳的豆腐摊支在供销社后巷，青石板上摆着八板嫩豆腐——

每块豆腐芯挖空塞着半尺布票。

市管会的哨声刚响，老太太的铜勺往豆腐脑桶一搅，热腾腾的蒸汽混着辣椒粉喷涌而出，呛得稽查员首打喷嚏。

"卖豆腐还带冒烟筒？"

市管会老李抹着泪掀翻木板车。

张桂芳颤巍巍举起盐卤罐：

"这是祖传的卤水秘方，跟你们查抄的敌台电台一个理儿！"

罐底暗纹映出儿媳猫在巷口，正跟黑市贩子比划豆腐摊方位。

五米外的"磨刀匠"突然敲响铁片，张桂芳的豆腐板应声裂开——雪白豆腐里嵌着红绸布条，布条浸了盐水显字：

"西街三号库有鬼"。

老李扯布条时，二十张布票早顺着豆腐水流进下水道，被"买豆腐"的妇女们踩在脚底带走了。

"您这障眼法比当年打鬼子还绝！"

收摊时，春梅往盐卤罐里塞着粮票。张桂芳蘸着辣椒酱在木板车底画路线：

"下次在豆腐箱夹层泼醋，遇碱能冒烟三分钟。"

她突然掰断铜勺柄，露出半截钢针——前世儿媳就是用这招扎漏她的热水袋。

供销社门前排队的板凳蜿蜒如蛇，张桂芳的草席铺在第三颗梧桐树下。

前世这夜她被泼妇推搡昏厥，醒来时的确良布料早被儿媳换了黑市粮票。

"芳婶子喝口绿豆汤！"

邻居马大姐递来搪瓷缸。

张桂芳嗅着汤里隐约的药味，反手将汤泼在树根：

"这汤火气大，浇浇梧桐树正合适！"

树皮遇汤"滋啦"冒烟，惊得排队人群炸了锅。

子夜钟响时，供销社铁栅栏突然倒塌。

张桂芳抄起捆布料的麻绳甩上梧桐枝，借力荡到柜台前

："扯布要讲先来后到！"

手指精准戳向售货员藏着的暗账本——

那本子上记着给关系户预留的布匹数。

"有人昏倒啦！"

队伍末尾传来尖叫。

张桂芳攥着刚抢到的的确良，瞥见儿媳正往昏厥的马大姐兜里塞布票。

她突然扯开布料包装纸，荧光粉簌簌落在儿媳手上：

"这苏联夜光粉金贵，蹭手上三年洗不掉！"

供销社顶灯骤亮时，张桂芳抖开布料：

"大伙瞅瞅！这的确良掺了日本化纤丝，遇光显的字跟黑市账本对得上！"

春梅适时递上煤油灯，灯光下"1975特供"的暗纹与马大姐兜里的苏联药瓶标签严丝合缝。

"快送卫生所！"

人群骚动中，张桂芳摸出银针扎醒马大姐：

"急啥？等公安同志来了，这针尖上还沾着苏联呢！"

针鼻反光里，供销社主任正撕扯着预留布匹的标签，那标签背面用缝纫机油写着"黑市老吴头亲启"。

供销社白炽灯管"嗡嗡"炸响，张桂芳攥着抢到的的确良布料，指腹到布边隐秘的针孔——

前世这布料被儿媳偷换成裹尸布，针孔里塞着霉变的棉花。

"芳婶子快让让！马大姐抽过去了！"

人群推搡间，张桂芳的解放鞋被踩掉一只。

她抄起保温杯往地上一砸，滚烫的枸杞红枣茶溅成个圈：

"都别动！这是中风前兆！"

手指掐住马大姐虎口时，余光瞥见儿媳正往昏厥者兜里塞苏联药瓶。

"掐人中要蘸凉水！"

供销社主任挤过来递搪瓷缸。

张桂芳突然掰开马大姐的嘴，从她舌底抠出片樟脑丸：

"主任这提神药金贵，供销社特供的吧？"

樟脑味混着红枣香，熏得主任倒退三步撞翻布匹架。

"快送卫生所！"

人群要抬人，张桂芳的顶针"当啷"砸在水泥地：

"急啥？等公安同志验验这药丸子！"

她突然扯开的确良布料，日光灯下布纹显出蓝紫色暗斑——

正是前世黑市用农药漂洗布匹留下的残迹。

儿媳白着脸要溜，被张桂芳用布料缠住脚踝：

"翠兰啊，你兜里的苏联药瓶借我用用？"

布料突然浸了保温杯残茶，蓝紫暗斑遇热变成"投机倒把"西个红字。

春梅适时递上煤油灯，火苗舔舐布料边缘时，俄文生产编码在焦痕里现了形。

"闹什么闹！"

公安的喝止声炸响。

张桂芳抖开布料裹住儿媳：

"同志，这姑娘要给昏厥的喂敌敌畏呢！"

她突然掰开药瓶，樟脑丸滚进布料焦痕里，遇热竟窜出青烟拼成个"吴"字——正是黑市老吴头的姓氏。

马大姐突然诈尸般坐起，指着主任尖叫：

"是他让我装晕的！说要把的确良全留给领导小姨子！"

张桂芳的顶针顺势滚到主任脚下，针眼穿着的红线连着布匹架后的暗柜——

柜门缝里露出半截苏联糖果纸，糖纸上用缝纫机油写着今晚黑市交易时间。

"哟，这供销社改黑市仓库了？"

张桂芳拽出暗柜里的的确良，布匹卷轴里掉出本湿漉漉的账本。

春梅的剁骨刀尖挑起账页，1974年的记录被蟑螂啃出个窟窿，窟窿位置正对应着儿媳裤兜里的钥匙形状。

儿媳瘫坐在地时，张桂芳摸出怀里的辣椒粉撒向账本：

"某些人以为虫蛀能毁账？"

辣椒粉刺激得蟑螂倾巢而出，虫群爬成的轨迹竟拼出老吴头的住址。

公安冲向后巷时，供销社挂钟敲响凌晨三点——正是前世她被诬陷偷布上吊的时辰。

重生真好。

张桂芳踩住儿媳散落的发丝，把的确良布料蒙在挂钟上。

钟摆每晃一下，布料的蓝紫暗斑就渗出滴红药水，在地面汇成个歪扭的"冤"字，恰与前世她咬破手指在裹尸布上写的血书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