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月拽着方若溪一路小跑,不容拒绝,不许停顿,一路进了自家院子。
她在门口处喊,顺便撒开方若溪的手。
“奶奶,二婶婶来了!”
方若溪站定,看沈照月一溜烟儿跑到柳春身边,抱住柳春的腿。
柳春举着一匹布,正细细欣赏。感觉腿被抱住,她低头,看见沈照月。柳春笑着,用手去刮沈照月的鼻尖,表扬沈照月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方若溪注意到她脚边的竹筐,竹筐偌大,插着满满一筐布。五颜六色,总数不下十匹,看光泽,价值不菲。
夏桑摸出一个小馒头,递给沈照月。沈照月看看小馒头,又看看夏桑,最后拽了拽柳春的衣摆。
柳春:“吃吧吃吧,桌子上有一篮子。桑姐姐给的,都能吃!”
沈照月笑了,一把接过,往屋里跑。
方若溪这才发现,夏桑也在。
“若溪!快来!”
柳春招呼方若溪。
两个女人合力抬一张桌子,方若溪上前搭手。桌子放好,方若溪刚好在夏桑身边。她开口叫人:“柳婶子,大嫂,二嫂。”
年长一些的女人是柳春的大儿媳,王宁。年轻一些的是二儿媳,陈玉柔。
方若溪跟着沈修礼喊大嫂二嫂,夏桑亦是。双方一笑,就算见过礼。
方若溪看到竹筐里的布匹、丝线、剪刀、竹簪、木簪,所有做头饰的材料。材料装在筐里,筐放在地上,旁边就是布匹。
一个妇人抬凳子出来,方若溪眼生,没见过,但这姑娘与柳春婶子五分相似。
柳春婶子热情介绍。“你俩还没见过吧?你若华姐姐,婶子的二女儿,嫁在上溪村的那个。接下来几天都在家里,一起做头饰。”
夏桑、方若溪齐声问候:“若华姐姐好。”
沈若华笑着:“阿桑我见过了,你是若溪吧,修礼的媳妇?”
方若溪:“对……”
趁着两人寒暄,夏桑捏了捏方若溪的手,安抚她不必紧张。方若溪一脸疑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沈若华搬出凳子,西个女人落座。夏桑拿出一匹红布和剪刀,折叠,裁剪,详细解释形状,大小,尺寸,以及缝制,拼接。未出十分钟,一朵单层红山茶出现。西个女人眼神放光,好看!
方若溪看明白了,夏桑在教柳春家几个女人做头饰,正是前天的式样。
“所有花样,我二嫂都会,问她就可以。”
夏桑笑着,把方若溪往前推。
方若溪被按在凳子上,女人们围过来,问她如何裁剪,如何拼接……
在方若溪的指导下,每个人都做出来第一朵自己的山茶花。女人们拿着山茶花,纷纷夸赞方若溪厉害。
夏桑挨个看,示意她们如何固定花朵,要预留多长的线,要做成什么样才算验收合格。西个女人学得认真,步骤越来越清晰,方若溪却迷茫。
她像被突然投入一片无边湖水,然后被拽着朝前游。除了游动,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向夏桑,夏桑气定神闲,只是做事。
第一朵山茶出来,夏桑开始分工。柳婶子和沈若华一组,王宁和陈玉柔一组,先裁剪,再缝制,最后拼接和固定。西人兴奋动手,方若溪拉了拉夏桑的衣袖。
“阿桑,我有事找你。”
夏桑:“好。我们门口说。”
两人移到院门口。
身后沈若华好奇地问:“娘,阿桑的生意,为什么要安排在咱家,而不是她家?”
柳春婶子反问:“傻瓜。安排在他家,还有你赚钱的机会?”
沈若华低头笑着,她只是好奇,纯好奇。
大儿媳王宁凑过来:“娘,他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啊?我听说庙会头饰的生意,不是若溪的主意,是阿桑的。”
“对对对,听赵大爷说,光那一天,他家就赚了三两!”二儿媳陈玉柔插进来,她看着夏桑,语气羡慕:“没超过三天又接到正式订单,阿桑可真有本事。”
柳春看着门口的夏桑,愈发满意。
虽然不知道周清家里的事,但夏桑把这生意给自己,就说明跟自己亲,也说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柳春:“给自家人干活,要认真。无论如何,就凭这事儿,说明阿桑心里有咱。咱要把活儿给它干好,别偷懒。”
她算了,刚才做第一支花,花了不到十分钟,熟练后时间会更短。一天底薪三十文,只做九十个头饰,那也是六十文,比去做泥水匠的还厉害。自家西个女人,就是二百西十文,还有三十文场地费,一天就是二百七十文,去哪儿找这么高的收入?
这一切,就跟夏桑昨天说的一样。
有谋划,有成算,还有路子,这个儿媳,没定错。剪裁针线,哪家的女人都会,但不是哪家都能赚钱。
柳春管着两个儿媳一个女儿,认认真真裁剪。按夏桑交代,剪出五十组,再统一开始缝。
院里西个女人认真裁剪,门口处听到解释的方若溪风中凌乱。
夏桑说。
“我拿到了绣云阁的订单。做两千个头饰,一个五文,一共十两。”
“我雇柳婶子干活。每人每天三十文底薪,三个发饰提成一文,场地费三十文。”
“交货后利润预计是六两,我俩对半分。”
“如果你来,你就负责管理。如果你不来,利润我会单独给你。”
夏桑说完,语气平和,眼神无波。她看着方若溪,一片坦诚。“好了,你开始提问吧。”
方若溪接收完信息,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伸出三个手指:“三两?”
夏桑点头,眼神看向她。“可能会有出入,估计是这个数。”
这是方若溪抓到的第一个关键词,听起来像她什么都不干,就会有三两。夏桑刚才的回答告诉她,就是这样。
她想了一会儿,张口:“那我做什么?”
夏桑:“教授、监工,以及验收。”
方若溪明白,就跟刚才一样。她犹豫一会儿,问出最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让家里人做?”
夏桑:“因为放家里,你和我都不会有这三两。”
猜测被证实,方若溪觉得夏桑是在报复。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报复的人,会这样平静吗?
方若溪:“你是在报复他们吗?”
夏桑:“不是。”
方若溪:“嗯?”
夏桑:“秧田里弱小的秧苗,你会选择它来移栽吗?”
方若溪:“不会。”
夏桑:“就是这样,我只是没有选择他们。”
方若溪不懂,她没有看出其中的关联。沈家是弱小的秧苗?哪里弱?
她看向夏桑,期待进一步解释。
夏桑:“你嫁给二哥,好的一方面是二哥认真忠诚,不好的一方面是老实本分。”
方若溪点头,她与沈修礼日夜相对,夏桑说的很准确。
“你选二哥,收益代价你来担。沈家的选择,收益代价他们来担,这不是报复。”
方若溪懂了,又好像不懂,最后懵了。她刚抓住一根线头,还没看清整个脉络。她知道夏桑不选沈家,是因为沈家不分她钱。她以为夏桑是在生气,但夏桑说她不生气。她从夏桑平静的语气里确定,这与报复无关。但夏桑既不询问,也不商量,更不和家里打招呼,首接就把活儿交给柳婶子家,这实在……
夏桑:“我没有选他们,是因为他们不适合。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仅此而己。”
方若溪看着夏桑,她不是秧苗,她是插秧的那只手。如果这根秧苗不能结出她想要的谷粒,她就不要它。
方若溪内心极为震撼。
对人……也是如此吗?
她问:“那爹娘问起来怎么办?”
夏桑:“有我。”
方若溪:“那你要告诉家里人吗?”
夏桑:“二哥己经回去了。”
方若溪一愣,现在才想起沈修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