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蚨引

西市早集的炊烟裹着芝麻香飘来时，苏璃正蹲在糖画摊前数铜钱。卖糖老翁的竹签在青石板上划出只展翅的凤，蜜色糖浆浇上去，竟与苏璃颈间的朱砂痣分毫不差。

"姑娘要寻的青蚨铺，得用这个问路。"老人突然开口，枯枝似的手指夹着片银杏叶。叶脉上烙着蝇头小楷："午时三刻，货通阴阳。"

玲珑扯了扯苏璃袖口，比划出个"危"字。远处当铺的招魂幡无风自动，幡影在地上拼出北斗七星的缺角——正是她们从侯府带出的蚕卵形状。

青蚨铺藏在棺材铺后巷，门楣上悬着串五帝钱。苏璃摸出琉璃珠里的蚕卵，铜钱突然叮咚作响，门缝里递出本泛黄的账簿——竟是前朝户部用的"西柱清册"，墨迹里掺着金粉。

"三两朱砂换五钱鲛绡。"柜台后的老妪嗓音像揉皱的宣纸。她推来的算盘珠刻着二十八星宿，当苏璃拨动"心宿"位时，暗格弹出具桐木傀儡，关节处缠着染血的冰蚕丝。

姜蝉衣就是在这时掀帘而入的。苗银项圈叮当，她指尖弹出一只金蛊虫："掌柜的，您这傀儡左臂短了三分，莫不是偷工减料？"虫儿落在傀儡眉心，木偶突然抽搐着吐出半张地契——正是苏家染坊的房契。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人摸到城郊义庄。姜蝉衣燃起艾草驱散尸气，火光映出棺材板上新刻的璇玑图。苏璃将蚕卵按在"心"字位，棺盖轰然洞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架织机零件，每根经轴都刻着女子的生辰八字。

"这是阴傀儡术。"姜蝉衣用银针挑起根丝线，"用枉死者的头发做纬线，借织机运转偷人寿数。"她忽然掀开苏璃后领，"你命门处的朱砂印，正是被人改过命格的标记。"

玲珑突然扑到最末那架织机前，颤抖着捧起块靛蓝碎布——正是苏璃娘亲失踪那日穿的襦裙残片。布上血渍凝成句偈语："天孙泣血，丝路通天。"

子时阴风骤起时，义庄的纸人突然活了。姜蝉衣甩出苗银腰链，链坠上的蝎针将纸人钉在梁上："是谢家的余孽！他们用傀儡术借尸还魂！"

苏璃抓起织梭刺破掌心，血珠溅在璇玑图上。蚕卵突然破壳，碧眼金翅的蚕蛾扑向纸人，吐出的丝线泛着月光。玲珑趁机拆解傀儡关节，从一具纸人体内掏出枚玉蝉——蝉翼上刻着"天机阁"的徽记。

"原来青蚨铺是他们的眼线。"姜蝉衣碾碎玉蝉，蝉腹里掉出粒黍米大小的金蚕蛊，"三日后中元节，天机阁要开'阴阳市'，我们得混进去。"

五更天露重时，三人宿在破庙。姜蝉衣熬着苗药，忽然说起旧事："我娘是南诏最好的巫医，当年为救被献祭的织娘，将蛊虫种在经线里。"她撩起衣袖，腕上疤痕形如织梭，"后来官府烧了蛊田，娘亲抱着织机跳了崖。"

苏璃将娘亲的织云梭递给她看。姜蝉衣指尖抚过"宁折不屈"的刻痕，突然落泪："这是苏娘子的遗物吧？当年她在江宁织造局，为我娘改过命籍......"

破晓时分，蚕蛾停在残破的佛像掌心。阳光穿透蛛网，在墙上投出幅完整的《山河社稷图》，图中运河的走向，正与苏璃掌心的织机图重合。